徐影也看到了苏婉昭那美人要哭不哭，处于崩溃边缘的目光。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独照顾你一个呀，无论你是想换个题目还是多拿一张答卷的纸。

只吩咐宫人把答卷收了，再让导引太监指挥着新科贡士们都退下，三日后出成绩。

还是老规矩，天子自然是不可能把三百份试卷都看一遍的，自有礼部组织的临时评卷组去阅卷，排出个一二三四来呈给君王，君王看过，自己有调整便直接调整，没调整就按照那个结果来。

徐影好奇极了到底是什么事值得让苏婉昭如此惊慌失措，可会试时去见见苏婉昭无妨，左右会试又不是君王定名次，但殿试……算了，还是避嫌吧。

愣是憋了两天，方才得到了礼部临时评卷小组给的结果。

那米尚书啥政治站位呀，苏婉昭考了小三元，又中了解元和贡元，殿试中题目答得也是可圈可点，难道就不值得一个六元及第，以这百年才能出一个的科举卷王的姿态做第一位女进士吗？

徐影也自然而然第一个看了苏婉昭的答卷，更不明白了。

真答得挺好的。

突然考一个江夏，苏婉昭还能对那地方的风土人情信手拈来，又能对短板和长处分析得头头是道，写起发展路径来更是有条有理，至于说没考虑到达官贵人……江夏那么个穷地方就是没什么达官贵人啊，不然楚湘直接挑别的地儿发展了，死磕什么江夏呀，考虑不到虽然不好但也不能强求不是。

但，徐影还是看了排在第二的考卷。

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见识这种东西，能和苏家嫡女比的人确实不太多，答卷上此君对江夏概况的了解确实一般，但对百姓的生活方式写的就要传神和切实得多，政策写得也非常接地气甚至过于口语了。

只评判这些的话，苏婉昭比这位仁兄略胜一筹。

但，这位仁兄想到了达官贵人可能会去江夏投资，抬高地价。

就靠这份全面……

徐影抬眸，看向把答卷呈过来的米尚书：“爱卿，这两份……”

“回陛下。”米尚书面不改色心不跳，“第三名与这二位比，大为不如，但这二位到底高下如何，臣不敢擅断，之所以把赵氏的答卷排上面，是因她是贡元，倘若成全了她的六元及第，未尝不是一段佳话。”

“爱卿觉得这对于第二名公平么？”徐影问。

米尚书回复得还是很镇定：“并没有不公平，因为除了是否预料到达官贵人会去买地从而抬高地价之外，两份答卷当是赵氏居首。若这不是殿试，只是私塾先生为考校学生而出的考题，就不必考虑达官贵人买地之事了。”

说白了，这个题目是因为是皇帝出的，所以答卷才需要答出台政策以防止达官贵人闻到利益的味道而抬高地价，倘若不是皇帝，问一个普通县令被分到了江夏要如何开展工作，那苏婉昭的答法无敌。

徐影看着滑不留手的老油条，幽幽叹了口气：“可这毕竟是殿试。”

“所以还是要请陛下圣裁嘛。”米尚书恭声回复。

徐影有点噎着，今日还非得让米尚书给个倾向性意见不可了：“倘朕执意让米卿来定状元与榜眼呢？”

米尚书赔笑。

徐影半点笑意没有，只想要一个态度。

米尚书只好叹了一口气：“臣选颜氏。”——颜辰，那位小倒霉蛋子·第二名的名字，既然赵扶光都叫了赵氏，颜辰也跟着叫颜氏好了，大家都只剩个姓，绝不显得重男轻女。

“理由呢？”徐影道。

米尚书答：“陛下，答卷最后是要公布的。”

徐影笑了一声，没有再为难米尚书，只说让朕再想想，便让他下去了。

米尚书巴不得甩开这个烫手山芋，走得那叫一个毅然决然。

只徐影对着两份答卷看了许久，索性不想了，两份答卷都卷起来，去了楚湘的小书房。

楚湘看着两份答卷，对徐影气哼哼的：“这不得赖阿娘嘛！”

“怎么就赖我了？”

“何必拿江夏做考题呢？”楚湘道，“岂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徐影反问：“那么，如果直接让扶光去江夏，就不是司马昭之心了？”

楚湘哽住。

……其实也是。

女帝一力推动女子科举，费心费力考试之后卷出来了唯一一个女进士，毫无疑问女进士安排去哪里做官，资源就会往哪里倾斜。

达官贵人们其实都是见惯了血腥的鬣狗，哪有看到了目之可及的利益不去啃咬一口的呢？

楚湘是看着徐影许久，徐影也耐着性子与自己闺女对视，终究，楚湘还是慢慢低下了头，伸手牵了牵徐影的袖子：“阿娘，湘儿错了。”

小丫头是天生的政治动物，凭本能就知道如何趋利避害，怎么最大程度地调动资源，怎么利用权术，也因此无往不利。

这是她的第一次吃瘪。

徐影看了也心疼呀，轻轻把小姑娘揽到怀里，轻声道：“没有关系，其实阿娘一直在期望湘儿会犯错。”

“啊？”楚湘诧异地抬头。

徐影温和道：“在阿娘还活着，还能为湘儿兜底的时候，湘儿尽管犯错无妨，错了，就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将来就不会再错。但倘若阿娘什么时候不在了，再犯错，湘儿就得自己扛了。”

小姑娘的眼中难免泛起了一丝水光：“阿娘……”

她还是记挂那个本来被她千挑万选用来搞船运的城市：“那现在怎么办呢？”

“既然颜辰答得比扶光好。”徐影笑着刮了刮小姑娘的鼻头，“那颜辰就做状元呀，还要怎么办呢？”

楚湘小声道：“阿娘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徐影失笑：“出这个题目，本意就是谁答得最好谁就去江夏，既然这个颜辰答得好，那就让他去呀，你就那么铁了心一定要你赵姑姑去你的封地吗？”

“阿娘。”楚湘不依了，“我问的是江夏该怎么办……”

在考试的时候就已经不可避免地有人去那边买地了，我选江夏本来就是那里没有太多旧势力的留存，发展起来无所畏惧，现在都是权贵还发展屁啊！

“湘儿不能想着所有事情都自己扛了，把别人都当工具。”徐影终于正经了起来，认真看着女儿稚嫩的面庞，“要学会把问题丢给别人。”

这个别人是谁呢？

徐影的目光，飘向了此次钦定的状元，颜辰。

在客栈里住着的颜小哥当场打了个大大的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