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为了殿下们的前程啊。”无双道。

神君却不喜欢这样云遮雾绕的问题：“难道陛下还预备让这些庶出的殿下继位不成？”

无双哂笑：“倘若大师就准备借酒装疯的话，恕无双不奉陪了。”说话间还作势要站起来。

“诶。”神君连忙伸手一拉，“并非借酒装疯，实是贫僧无论如何想，都觉得这课还是给荆王殿下讲才合适罢。”

无双好笑：“既然在下没有安排大师给荆王殿下授课，大师不妨想一想其中原因？”

神君怒瞪无双。

但到底是美人，剃光头了也是美人，美人薄醉，眼眸带嗔，虽是怒瞪，但确实也没什么杀伤力。

无双就能很从容地倒酒，喝酒。

神君只好自己开口：“贫僧已经见过了荆王殿下，确实，以荆王殿下如今的见识，倒是不需要我如同给其他殿下授课时那般掰开了揉碎了讲原因。但我的问题是，即便嫡出皇子皇女不需要，也绝不代表庶出皇子皇女就可以听了啊。”

“大师不妨再想想。”无双道，“除了继承大位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原因， 是可以让庶出殿下们有必要知道对外开拓时应该使用何种手段的。”

那你要这么说的话……

神君想着想着，声音都带了诧异：“他们自己也需要对外开拓？！”

无双一摊手。

你都能想到的东西你问我。

而得了无双的肯定，神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缓了好久，方才道：“当真？”

无双嗤笑。

那就是真的了。

神君把刚才那口气长长地吐了出来，叹道：“陛下果真雄主。”

这是纯赞叹的话，并不带神君几乎刻入骨髓的直男癌，一句雄主还不能表达出他全部的心情，他又沉默了许久，补道：“公子是从哪里寻到的这样心胸开阔的明主。”

你看看我！

我前后跟的主上都什么玩意儿！

无双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今上今日也夸大师，对吐蕃竟能想到那么釜底抽薪的主意。光凭这个主意，就值一个万户侯。”

“陛下当真准备给我万户侯么？”神君立马顺杆爬了起来。

“当然不啊。”无双微笑，“但陛下答应了，可让大师去见过那些流放边远之地的世家子弟再走，也叮嘱了我，记得给大师备上一份行囊，倘若京中最近有合适的商队，也给大师联系好，给大师减少些麻烦。”

这已经是神君能给自己争取到的最好条件了。

神君长叹一声：“少时便有心行万里路，却不曾想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梦想成真。”

“总归是梦想成真了。”无双笑着举杯，“遍寻明主既寻不到，去了西方大秦，大师还是自己做这个明主罢。”

神君和无双碰了一杯，好笑：“光说我，公子难道就要甘心屈居女人石榴裙下？”

无双哪能被你挖了这墙角，当即怼道：“倘若陛下许了大师那个万户侯，大师难道就不屈居女人石榴裙下了？”

两人都是挺极品的存在，要论互相挖坑跳坑……还是算了吧。

神君终于放弃了发酒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略清了清口中的酒味，道：“既然都要走了，公子还是敞开了与贫僧下一局棋罢。”

“好啊。”无双没有拒绝。

这次就没有什么考验记忆力的全下白棋了，黑白两色的棋子在棋盘上逐渐摆出阵势，那王不见王的当世双壁，属于是第一次在纯然公平的环境下出手对垒。

不是以江山为棋，终究遗憾。

但一局从晚上杀到了清晨，蜡烛都烧断了几根，也着实过瘾。

最终还下出了个围棋中极其难得的平局，神君的酒意已经全然散没了，还因为大脑高速运转而出了一身的汗，一局终了，竟都觉得有些虚脱。

被奴仆扶着站起来的时候都还有些腿软，再看向无双：“我与公子齐名多年，却始终没有深交的缘分，如今即将离去，走之前能与公子下这一局棋，终身难忘。”

无双也浅浅一笑：“在下亦然。”

但天下并无不散的宴席，神君知道自己越快离开，越不会引起君王的不满，当下笑了笑：“想来，文渊侯府已是连夜为在下备好了行囊罢。”

“自然。”无双含笑指着书房边的一个跨院，“都在那里，千里送君终须一别，索性我就不送了，大师好走。”

真是好的坏的都他一个人一张嘴说了。

神君好笑，不再在意这些细节，一拱手：“好罢，再会。”

“再会。”无双也拱手。

马车带神君去的是西市的商队，神君自知此番有去无回，对长安城是看一眼少一眼，自然多有不舍，也顾不得矜持不矜持了，一直都在掀开帘子，想最后看一看这个生自己养自己的地方。

今日长安城的人格外多。

神君虽然有些多愁善感，但还不至于飘到觉得自己离京会有人相送，心知今日必是长安城有新闻。

便问了车夫是个什么情况，车夫回答得痛快：“今日春闱放榜，大师不知么？”

不知啊。

并且……神君突然想起来，无双突然来白云寺里看他，说的就是这是第一次女子春闱，他心生感慨，才到此一游。

而放榜……

“可否去打听打听，今科会元是何人？”神君问。

车夫就负责一个把神君送到商队处，并不是从此就跟着神君去大秦的意思，但无双调教出的人嘛，素质还是在的：“大师稍等。”

丝毫不怕神君跑了。

神君自然跑不了——他当然可以选择隐姓埋名地在大魏活下去，但那就不是他了。可要想在大魏活得体面……你以为徐影是死的么？

所以就安心等着，车夫去了后很快回来，说会元是赵扶光。

神君已经知道，赵扶光就是苏婉昭如今的名字。

也正因为知道，才分外怅然。

掀开帘子一看，此时满城杏花开得烂漫，又是春日，正有微雨，其中酸涩，便如曾经春日世家游宴，那个少女踏过重重花影而来，喊他一声甜甜的“穆哥哥”。

终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