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官们还是委屈的。

……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呢！你不是来给我们开政策说明会的吗！这坑怎么一个接一个的呢！

但大老爷们绝不能说委屈！

只是脑海里疯狂琢磨着无双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尚没琢磨出个大概来，无双先侧头对公主笑道：“殿下还有什么要向大人们说的么？”

“没有了。”楚湘回答得很干脆，“就这三点，学生只是想与各位大人说明白，即便第三点能不能站得住脚存疑，但至少这对于官宦人家，对各位大人来说是没有什么威胁的，却对国家必然有利，既如此，为了个虚无缥缈的男子应当如何如何，女子应当如何如何，就歇斯底里地反对，会否不太妥当？”

“好。”无双笑道，“殿下不是还要去看老夫人么？”

高官们在思考无双到底为什么发笑之余，不由牙酸。

无双还得是你呀，连公主都能赶！还赶得这么直接！

关键公主也不介意，甜甜对无双笑了笑：“是，学生告退。”

真就走了！

未及笄的丫头，头顶上还是两个可可爱爱的包包头，戴着人畜无害的金铃铛，一路走过去，再端庄的姑娘都有叮当之声，充满童趣。

就是诸位大人一点也感受不到这份童趣，还莫名有一种“这是个什么品种的小魔王啊”的畏惧。

当然，小魔王让人头疼，面前就是把小魔王教出来的大魔王，这么一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头疼可言了。

大伙是等公主叮叮当当的声音远了，方才看向无双，仍然是主管礼部的米尚书带头承认自己想不通：“不知侯爷特地将公主支走，有什么话想对下官们说？”

“自然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话。公主光风霁月，又初出茅庐，在她面前说这个，陛下要恼的。”无双回答，“细细想来，那事对本官来说未必有什么影响，但对诸位来说，能直接决定诸位要不要允许女子参政。”

然后笑着站起身来：“后院桃花开得正好，诸位与本官一并去赏一赏，如何？”

这是有更私密的话题要聊的意思，大家自无不允，纷纷站起身来。

文渊侯府清雅，一步一景，又正值春日，每一处都让人流连忘返。

换了平时，官员们怎么都得有那个赋诗一首或者讲两个典故的心思，但今天是一点心情也没有。

因为无双在大家伙转移阵地之后，慢条斯理说的是：“自古只有寒门子弟期待世家无成才之子可堪栽培，招他为婿，然后得岳家培养，一路平步青云。本官是从来没听说过，官宦世家会觉得自身成才的儿子太多的。”

高官们：“……”

对呀！所以呢？

正在面面相觑或者疯狂暗示无双“大佬你接着说啊我们想听”的时候，无双的下半句是：“本官言尽于此，诸位自行斟酌吧。”

这……

大佬你……你说完啊！！！

QAQ！！！

但无双是真的狠呐，说完了他是真走啊，丝毫没有文渊侯府是他的地盘他应该尽一尽待客之道和地主之谊的意思。

只是留下一帮小笨蛋面面相觑，各自脑海里在嘁哩喀喳地运转着思考无双到底什么意思。

官员里还是有聪明人的——不是那个由于这事儿是他的业务所以一直代表官员发声的米尚书，而是负责吏部的尤尚书想着想着灵光一现，一拍大腿：“对啊！！！”

对啊什么！

一帮官员的眼睛立刻看了过去。

无双待客，虽然自己不屑与此等凡人玩耍，但给凡人们聚会玩耍的东西是备齐的——桃花林中的凉亭之内有果子有酒水可由官员自行取用，凉亭还依一条小溪而建，甚至可以供官员们风雅地玩一玩曲水流觞。

还没留下什么奴仆——给了官员们足够的安全感，桃花林空旷，桃树又不过是十几年几十年的大小，根本藏不了人，完全杜绝了任何偷听的可能。

于是尤尚书本来想大家要不去我府上说的，现在都觉得可以就地讲了，便自己坐了下来：“大家坐下说，坐下说。”

官员们还都乖乖排排坐吃果果了起来。

而尤尚书说的是：“还是公主那个比喻，君王当然想从粉珍珠与白珍珠里挑最大的来做官，无所谓珍珠颜色只在乎珍珠大小。可是在场都是自己人，也不怕摸着良心给彼此一句实话，诸位选拔人才和提拔下属的时候，真的能做到一心为公吗？”

高官们：“额……”

然后纷纷露出了心照不宣中带点猥琐的，就差没“嘿嘿嘿”笑出来的表情。

——不可能的，官员也是人，官员也有家。

大家上来如果是靠着个什么裙带关系的话，上位之后如果有机会，首先肯定得把这人情还了，看看裙带那一头有没有什么刚好人家需要自己又给得起的政治资源。

除此之外，还有儿子女婿要照顾，儿子女婿吃剩下的残渣可以给孝敬拍自己马屁整得自己的通体舒泰的学生和晚辈，如果连学生都没有还可以照顾同乡……

总之，如果勉强是一个和自己有任何搭得上关系的人，还有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除非后者的优秀大过前者太多，把官职和权力给前者会显得私心太重被人诟病，谁会给个陌生人啊→_→

国家的权利给谁不是给呢，天下又不跟我姓，我这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干嘛，工作差不多凑合着过得去就得了呗！

尤尚书就说得很平静：“那么，诸位难道还没有明白女儿可以入朝参政是多大的好事么？”

如果权力能直接给到女儿，谁愿意绕一道手给女婿啊！

并且大家认真想想，所谓乘龙快婿乘龙快婿，真的有那么“快”么？

女儿嫁过去，即便地位再高是不是多多少少还得伺候她婆婆，即便婆婆是个粗鄙得能直接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撒泼的女人，即便婆婆往儿子屋子里塞小妾，即便婆婆非得为难女儿让女儿一天到晚站规矩甚至晚上还得伺候婆婆不能回去和夫君同房，只要不是做得特别过分，要点脸的人家都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那女婿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啊，要是个寒窗苦读十来年的，好不容易熬出头了自由了做官了，难道是为了守着一个女人规规矩矩过日子的？

什么规矩！老子要的就是一个放飞自我！

然后抬小妾的，泡青楼的，找小倌的，打老婆的……人品坚挺的那是女儿运气好，人品不坚挺的只要做的不是特别过分，女儿回娘家哭一般都会被劝“忍忍吧，女人都是这么忍过去的”。

前头说过，大老爷们平时不爱理会内宅那些小事，只是因为工作已经很累了回家不想再动脑子，能摆烂尽量摆烂，可是能做一方大员的官绝不是真傻，绝不至于看不明白女人的处境到底有多艰难。

平时是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扎在女儿身上……爹当然也有点痛，但因为别的女人都是这么熬着过日子的，爹也没办法所以只能让女儿痛。

但现在有办法了。

以后女子考科举了，入朝了。

就可以去他的自带野蛮婆婆和妖娆小妾的“乘龙快婿”了！老子不伺候了！

——我女儿也能考科举，我那么多资源灌下去我不信她考不上两榜进士，完了我就培养我女儿，只要我女儿官位和权势比女婿高，小妾？

我女儿不找两个面首让自己快活快活那都是给婆家脸了，女婿哪来的自信敢骑在我女儿头上·花着我女儿的嫁妆·让我女儿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生孩子·还说我女儿在怀孕的时候未免他空旷然后给他找小妾和通房丫鬟无缝衔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