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是琢磨不出什么结果的，甚至还会越琢磨越想怒拍大腿——

哎呀算逑了不愁了！皇帝有女儿难道老夫没有？皇帝要铁了心培养女儿那我怎么就不能培养女儿//孙女呢？皇帝回头给女儿招赘难道我就不能也给小丫头也招赘？皇帝都觉得女儿可以顶门立户了为什么我不可以！

可是又会忍不住盘算起“女儿到底能不能顶门立户”这个问题。

说真的，在贫寒人家是没得选的，男女之间就是有着造物主偏心一样的体力差距，儿子顶门立户，不只是享受权利的问题，一旦和别人家或者隔壁村有什么冲突，男丁们也得承担拿着扁担去和别人干一架的义务。

这是女儿没法做到的，因为打不过。

但对高门大户来说情况就要好一点——毕竟大家平时也不怎么需要体力劳动。

可是还是不行啊！男人生不出孩子那多娶几个妾总能有个庶出，女儿生孩子是真的要拿命去搏的！

要是费尽家族资源，闺女也争气，各种得皇帝皇太女宠爱，前程一片光明，家族眼看着都要兴旺发达，完了怀孕了，生孩子了，嘎嘣死了……那么多培养女儿的资源不都白瞎了吗！

想到这里，大人们在床上又痛苦地翻了个身。

这时候就基本分成了两派——

一方，嘀嘀咕咕：“我能想到的问题皇帝能想不到吗？她自己生过孩子她闺女也要生孩子，回头要是有比较妥当的生孩子不危险的办法，那培养女儿就培养女儿呗。”

另一方，幽幽怨怨：“我就说培养女人没有出路，哪有女人一边掌权一边生孩子啊，还是快歇了跟着皇帝走的心，想办法勾起太子殿下的野心比较靠谱！”

……问题就是别说野心了，连勾搭上太子都困难啊！

但不管是哪一派，等到第二天起床时，精神都不太好，都挂着俩黑眼圈。

并且还没思考出个结论来，大人们唯一在不约而同中达成的共识是近日找个时间约几个好朋友碰一碰，大家商量商量。

可是还没等大家呼朋引伴找人商量呢，朝会上，大太监田忠一声悠长的“有事早奏无事退朝”之后，礼部米尚书越众而出。

这里说一下前情提要——徐影既然把决定开始谈科举的事情了，那事情做全套，自然是把之前留中的关于开恩科的奏章批了红发回去了。

有个潜规则——留中的奏章绝不是大臣写得不对（真要不对的皇帝早就用朱笔打个大叉再写一句“狗屁不通”然后丢回去了），所谓的留中，有一定的可能是上位者觉得做这件事暂时还不是时候，所以决定把事情先压一压，容后再议。

如果是这种情况，什么时候留中的奏章发下去，上面写的还是一些正面的批语，那就是上位者觉得上奏的事情已经到处置的时机了，爱卿可以继续操办了。

而科举的程序当然不能一个奏章就能定，肯定是要在朝堂上正经议过，经陛下金口，得各部配合，之后不管是举人们进京然后搞好安保工作，还是从六部抽调素来在文坛颇有名望的官员组成临时批卷组，都要顺利得多。

所以米尚书在前几天收到了发还的奏章时，是一点也没有多想的——皇帝登基当年不开恩科这件事虽然不是特别常见，但也不是没有，他之前启奏请陛下一是彰显新帝登基的普天同庆的性质，二嘛……多少有点未雨绸缪，照惯例三年一次考科举，那提前点写奏章也不过分。

而一干官员是在米尚书刚站出来的时候，都支棱起耳朵听了下大概是什么事，但听了个开头就都开始神游了——常规操作，词儿我们都会背的。

并且这事儿也没有争议，开就开呗。

然后米尚书就慢悠悠地讲着周礼和规矩，徐影也难得没有打断他让他讲重点，甚至还在龙椅上尽量坐成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连无双都只是掀了掀眼皮看了徐影一眼，却没给米尚书一个“精简点，本官着急下班”的眼刀。

米尚书尾巴这不就翘到天上去了，越发悠长地讲着他的礼仪储备，最能治住米尚书的两个人不表态，朝堂上一干人等也只能各自发着各自的呆，等到了米尚书讲了个收尾，大家都还在神游天外，一时寂静无声。

这是米尚书上奏的常规操作，连米尚书自己都习惯了——习惯了，并痛心疾首。

属于是世风日下，礼崩乐坏，老夫讲的都是正经礼仪又没有什么废话，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不爱听啊！

但米尚书也知道这种局面应该怎么办——咳两嗓子，把正在神游的一干人等拉回来，大家正常讨论就好了。

却在米尚书正在酝酿那两嗓子的时候，御座之后，今日做了正经打扮的楚湘提着裙子款步而出，站在一个比皇帝略矮，但比百官却高得多的位置，捧着一个笏板，盈然拜倒：“陛下，米大人既如此说，儿臣也有本启奏。”

众大臣见公主竟然连个传报都没有就这么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一时间脑子CPU都要过载了。

一时间竟然还有想法跳脱的，琢磨着不是北戎都被打垮了么？公主总不应该再来一次自请和亲吧！

当然，不跳脱的，等反应过来，心情就很沉重了——公主是直接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的，那是不是可以说，皇帝早就安排了公主在屏风后面听政？

开始头疼。

偏徐影平静免了楚湘的大礼，随即道：“何事？”

楚湘的声音便脆生生地响了起来，小姑娘的行政风格和无双一脉相承，讲的自然要简明扼要许多——谈两句科举考试对国家的重要性，说君王开科取士是尊重读书人更是泽被天下之举，然后就是正题了：“陛下，科举本意为恩泽天下，最终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却只有男子，终为不美。”

徐影这时候多少就有点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儿以为，如何让天下百姓同沐恩德？”

“自是允准女子也可以参加科举。”楚湘脆生生地回答。

这稚嫩的女童音响在寂静的朝堂里，清脆得如同漫长夜晚之后的第一声鸡鸣。

那是女人们终于等到了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