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主？

即便小余姑娘没见过，对楚湘的身份也是没有半点疑问的。

这么个穿金戴银，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绝无可能是徐影去了关押女眷的皇庄挑了个女甘罗出来准备让她做宰相，只能是公主。

而如果是公主的话，分权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那能叫分权吗？让公主来做这件事四舍五入就是陛下要把一部分权力收回去，在皇命大过天的观念里这就是应当应分的事情，有什么好矫情的！

并且让公主来而不是太子，在小余姑娘这里都不值得惊讶——陛下自己就是女子登基，现在还在培养女子参政，但如果让男人做了下一任皇帝，这一切的努力肯定就白费了，所以培养公主简直合情合理。

小余姑娘震惊的事情是，陛下你要不要这么不做人啊，公主才多大你就拖她来干活？

并且公主你都不反抗的吗？

你不觉得你这个年纪应该安安生生地跟着先生上课，跟着姐妹玩耍，平时抽抽花签搞搞诗社，诗情画意地多快乐几年吗？

陛下今年还没到三十岁，怎么也能再干个二十年的皇帝，你也能做二十年快乐的公主，这么着急干嘛呀！

楚湘不觉得。

楚湘还对小余姑娘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来，道：“阿娘，余女史并没有比我大几岁，我就不叫姑姑了，唤姐姐吧。”

徐影也笑：“随你。”

那小余姑娘哪敢呐！连忙摆手：“殿下随便称呼就是，奴婢哪敢应公主一声姐姐……”

“无妨。”楚湘笑着道，“我也见到余姐姐的宫室连着好几天都好晚才熄灯了的，可能确实事务冗杂，咱们便不多说了，直接做事去吧。”

小余姑娘的头，点得很艰难。

世家没被抄家那会儿，她倒是听父兄说过公主殿下师从无双公子——当然，是以咬牙切齿的语气说的，谁不知道公子才学无双，哪个世家不想拉拢无双公子入自己的阵营，可无双公子是一点也没有楚英那种对世家的热衷，拒绝了世家给他嫁闺女，也拒绝了世家把聪明伶俐的孩子送过来给他教养。

你要拒绝就都拒绝啊！凭什么皇后说话好使我们说话就不好使！

你收太子做学生就算了那我们确实没办法去碰瓷太子，你怎么连公主都收！你宁愿收一个女流之辈都不愿意和世家产生半点联系是么！

小余姑娘对这种无能狂怒记忆犹新，还因为难得见平时偶像包袱大过天的家主这么不要形象，也就多留心关注了下公主在无双公子处到底都学了什么。

但就没有后续了，世家最多就是知道无双公子收下了小公主，至于小公主是在无双公子面前做了什么让拜的师，无双公子是怎么教育这一对龙子凤孙的，文渊侯府又不是世家能送人进去打听消息的地方。

而如今，陛下说自己要是忙不过来的话公主可以帮忙……

小余姑娘谨慎地选择了相信（当然也是因为也没有办法不相信）。

楚湘直接吩咐了伺候小余姑娘的太监把小余姑娘书房里的东西都挪到她的书房去。

小余姑娘也没办法拒绝——徐影再说什么楚湘是来帮她的，那楚湘也是主子她是奴婢，哪有楚湘将就她，去她的书房办公的道理？

而昨日紫藤去时只有一张大桌子的楚湘书房里，已经多了一套正常大小的桌椅。

然后……就干活呗。

楚湘那无双见了都夸难得的政治天分不是盖的，甚至认真要比的话，她和苏婉昭并排站在无双或者徐影面前，一定要无双或者徐影在她俩之间评价一个政治能力上谁高谁低，没准赢的还是楚湘。

——小余姑娘一共也没干几天活儿，即便工作有些积压，但也不算积压得太多，楚湘是三下五除二地飞快处理着，还喊小余姑娘就在一边看，一边手上笔走龙蛇一边嘴上给小余姑娘说着朝中这个大臣是什么风格那个大臣爱不爱说废话，重点需要看的内容在哪部分，哪些大臣最喜欢在言辞上埋坑你不必理会他们。

小余姑娘听得脑瓜子嗡嗡的，来不及去想公主芳龄十岁是去哪里对朝廷诸位大臣知道得这么门儿清的，只赶紧开动脑子尽量把公主说的每句话都记下来。

楚湘还很善解人意：“余姐姐不用特别去记，这些大人高低还得做上好几年官呢，以后慢慢做着就有感觉了。”

小余姑娘听得心惊。

但……也合理。

这帮人本来就是徐影上次大开杀戒之后把没那么行的官员赶鸭子上架弄上来暂时凑合的，目前新一茬的官员还没有完全起来，一旦等新一茬的官员起来了，这帮老人有能力守住自己现在的地位自然万事大吉，万一要没能力，徐影换人是不会手软的。

而小余姑娘同时还想到，苏婉昭火急火燎要出宫，倘若赶得快，没准也能趁着这波东风飞快挤占高级官员的位置。

并且……

小余姑娘突然想起了个事儿：“殿下，奴婢有句话要问。”

“何事？”楚湘还是很和善的。

小余姑娘道：“奴婢入宫以来，还未见过先帝那些一生无子的妃嫔……”

楚湘的表情意味深长了起来：“你不知道么？庶母们都选择出宫修行了，你自然见不到的。”

小公主到现在为止，也算是经历了不少风浪的了，那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下来，竟让小余姑娘都有点腿软。

但她还是咬咬牙，道：“奴婢斗胆，真的是出宫修行么？”

楚湘放下了笔，身上并没有什么杀气，只托腮看着这个没准到自己登基的时候可能给自己干首辅的姑娘。

但小余姑娘也没见识过真正的杀气啊，就是楚湘这个水平的压制力，她都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奴婢多嘴。”

“没有多嘴。”楚湘很平静，微微一笑，“起来吧。”

小余姑娘咬牙支着膝盖站起来。

而楚湘则重新拿起了笔，一顿笔走龙蛇，却没有再给小余姑娘介绍朝中这个官员那个官员的情况。

沉默对下位者来说是很容易造成心理压力的。

小余姑娘到底接触政治不久，而在接触政治之前，她接受的教育是搞宫斗啊。

那搞宫斗的脑子能想起来个什么？

——吕后掌权之后对戚夫人做的事情，武则天掌权之后对王皇后和萧淑妃做的事情。

于是脸色也越来越白。

气氛也越来越凝重。

到楚湘批完了手底下这一批奏章，转头看着小余姑娘，楚湘自己都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想到了什么，吓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