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官员们都愣那儿了。

就是……该死！

为什么娘娘每每都能用一个奇奇怪怪但却一定能釜底抽薪的办法去挑战官场潜规则？

于是大家面面相觑。

苍天大地！快来个人阻止娘娘这个疯狂的想法啊！

这个例子一开肯定将来就成了万世不易之法，即便大家各自的家族或许现在没有什么后辈需要安排官职，但是以后呢？

即便你家现在后辈都很争气，丢到什么穷山恶水里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但是以后呢！！！

日子过不过了啊！

于是在一干高级官员那CPU都要干烧了的疯狂运转下，到底还是搞人事工作的沈大人道：“娘娘此法对新科进士们来说固然公平又高效，是再绝妙不过的主意。可对那些穷县的百姓来说，难道就不是另一种不公平？”

徐影看了过去，意蕴悠长地来了一声：“哦？怎么说？”

“人往高处走。”沈尚书现在仿佛一个直言进谏的忠臣，“倘若有得选，谁都想往那些富庶开化的地方去，排名靠前的进士去的是那些富庶之地，排名在后的便只能去那些穷苦地方。穷苦地方的百姓本来就是生活艰难，急需一位有才能的父母官带他们走出困境，可苦盼之下却只能得到一个排名靠后的进士，这岂不是让穷的更穷，富的更富？”

“唔……”徐影眉目流转，笑看向一干官员，“诸卿觉得呢？”

枪打出头鸟，现在沈尚书都出头了，高级官员们自然是附和地纷纷点头呀，即便平时热爱对沈尚书抬杠的，也非常懂事的选择了做若有所思状，至少没有拒绝。

徐影看到这么个场景，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半晌没有说话。

这帮人，大多是跟随楚英与自己从微末身份走到现在的旧部，即便有一些人是登基之后实在能干然后被拔擢上来的，但能和徐影合拍，那怎么也是能干实事的正经人。

可即便是这样，在涉及君王要用制度去削减臣子权力的时候，他们仍然会飞快地抱团抵抗。

可见阿娘说的是一点也没错，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但徐影能在小朝会上提出此事，就是心里已经有了个答案，如何会被这样沉默的拒绝吓到：“诸卿怎么了？”

高官们都看向了皇后娘娘，试图眼神表达——娘娘，不是我们怎么了，是您怎么了！

前朝，再前朝，再再前朝，甚至可以说是有吏部开始，哦不，准确来说是有丞相这个职位开始，低级官员的任免就是高级官员说了算，君王说了算的是高级官员的任免，这自古以来的事情，怎么到了您手里就要改呢？

可徐影就是要改，她只淡淡道：“诸卿都是国之股肱，在如何让有才之士心甘情愿地去那些所谓穷山恶水之地带百姓走出困境的事情上，怎么会还要让本宫来教呢？”

——用人嘛，无非胡萝卜加大棒而已，简单得很。

落在这件事上，有舍才有得，只要在进士们“填志愿”的时候明示就好了——

既然选择了去富庶之地享受江南风流，就要做好如果不是做出了让百姓生活大幅度提高的政绩，就基本没什么上升空间，多半就是从这个县到那个县，然后县令一辈子的准备。

相反，要是去了那种穷得一家人就只有一条裤子能穿的地方，只要干上三年能让老百姓人人有裤子，就可以安排升迁。

只要如此，或为余生安稳，或为飞黄腾达，进士们自然会做出自己的选择。一样米养百样人，重赏之下，何愁没有能人往那种穷乡僻壤里钻？

至于是选择富庶还是选择贫穷，对于新科进士们来说选择的过程会比较煎熬……煎熬就煎熬呗，还能比寒窗十年却未必能搏个功名艰难吗？

再退一步说，即便艰难，在“有才华者有权力选择自己的未来”和“管你有没有才华，反正都得送礼请客，等吏部开盲盒看看任地在哪里”之间……

自己没什么能耐全凭父祖恩荫的进士肯定觉得还是开盲盒好。

自己没什么能耐也没有什么家世但可以期待一波吏部瞎了眼自己走了运的进士肯定也觉得盲盒好。

但科举考试选拔出来的那种“真金不怕火炼”的人才肯定是乐意有权力去做这个选择题的。

而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真正有价值去团结的人，那当然是真正的人才呀。

徐影点破得明白，摆明了她不是个听臣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主事者，而遇上了这样不好糊弄的君主，沈尚书也只能败下阵来：“娘娘说的是，是臣狭隘了。”

专门搞人事任免的沈尚书都丢盔弃甲，徐影再看向其他高级官员，便也没有谁敢站出来抬杠了。

诶？不是还有一个经典的“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想来自有他的道理，娘娘贸然改动，万一出事……”的威胁吗？怎么就没人用呢？

因为这个理由糊弄楚英还凑合，要糊弄徐影……谁要真敢对她说这个，她绝对眼皮子都不抬地告诉你：“哦，那以后就有了，你们记一下。”

还不够自己丢人的！

于是事情便如此议定，徐影再命了吏部去准备这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进士入职官员大考，小朝会便散了。

徐影的活儿却还没完——训完了大臣，不还得教自家的两个小可爱怎么训大臣。

而两个小可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时候，还都挺气哼哼的。

小孩子毕竟单纯，看阿娘推个怎么看怎么好的政策都有这许多障碍，肯定心情不会太好。

小公主年纪要小一些，更能恃小行凶，就气哼哼地对徐影开口：“阿娘，他们私心好重。”

“利益就是这样的。”徐影招招手，让俩孩子都过来，搂了他们柔声道，“只要涉及利益，这些跟着咱们一路到如今的旧部和到了你父皇入京后才俯首投降的世家完全是一回事。”

——在帝国初创，国家蓬勃发展，他们也能喝到汤的时候，自然愿意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国家吃肉他们喝汤也能很开心。

但当国家走向正轨，基本上已经没有了做大蛋糕的空间，大家只能在分蛋糕的事情上使劲的时候，世家要从皇家手里分一口肉出来，这些从龙旧臣如何不想呢？

“你们外祖母说过一句话，阿娘深以为然。”徐影柔声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