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湘都愣那儿了。

小公主眼巴巴看着哥哥，都不太敢相信哥哥竟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当然了，问得突然，小公主一时间也真没想好要怎么回答。

连无双都有些意外，但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心里忍不住叹息。

该说上天对徐影确实厚爱，非但给了她那样一双堪称极品的父母，还给了她这样天分卓绝的一双儿女，除了在夫婿上略有不得意之外，徐影都可以说是人生赢家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一双儿女太好了，到现在……

楚湘求助地看向无双。

可无双却不掺和：“公主殿下也好，太子殿下也罢，都是臣的学生。对外，若是有人欺负了二位殿下，臣自然要为二位做主，但二位殿下的事情，臣是不插手的。”

小姑娘于是气呼呼地撅了个嘴，再看向笨蛋哥哥，大家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就非要拿这种不好回答的问题为难自家妹妹。

但一定要回答的话……

楚湘想了又想，说：“哥哥，先生不是说，他是哥哥的先生，也是湘儿的先生，所以如果哥哥要和湘儿争什么东西，先生不会插手。”

“所以呢？”

“所以。”楚湘道，“阿娘也一样呀。”

那是湘儿的娘亲，也是哥哥的娘亲，如果我们都喜欢娘亲的一个东西，那大家就公公平平地凭本事去争呗。

“哥哥永远是湘儿的哥哥。”楚湘仰头，看着高了她一头的楚瑜，粉粉嫩嫩的小脸说得无比认真，“无论储君之位是哥哥的，还是湘儿的，都如此。湘儿也希望，湘儿永远是哥哥的妹妹。”

我们关起门来掐我们的，但打开门来，我们得是一家人。

楚瑜都有点呆了。

记忆中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喊着哥哥哥哥，傻乎乎的还会平地摔的妹妹，竟然再自己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已经成长成了这样一个明快聪慧的样子。

只是，真的能公平竞争么？

楚瑜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包包头：“为兄自然不怕与妹妹公平地比一比，但只怕阿娘心头已经有了决断。”

尤其怕这个决断下的……不是因为我不贤德，不是因为我不聪明，不是因为我撑不起这个天下，而仅仅是因为我是个男孩子。

这对我来说不公平。

“哥哥怎么能这么想。”楚湘认真道，“且不说阿娘未必真有了决断，即便有，那也未必不是偏向男子，再退一步说，即便阿娘真的偏爱女子，她对女子的偏爱，便如世人对男孩的偏爱，你得天下人的偏爱，我得阿娘的偏爱，各凭本事去争夺这个太子，怎么就不算公平呢？”

楚瑜定定看了自家妹妹半晌，终于是叹了一口气：“是这么个理儿。”

“那不就完了嘛。”楚湘恢复了甜甜的笑容，然后还去拉哥哥的手，可会哄人了，“哥哥这个时候想这个干嘛呀，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学呢。”

我们都还是小孩子呀，不觉得争宠夺嫡对我们来说太早了吗？

这样可盐可甜的妹妹……楚瑜轻轻叹了一口气，才硬起来的心肠很快就软了下来：“是呀，总是要先长大了再说的。”

楚湘就露出个可可爱爱的笑来，再看向无双：“先生，让我们在屏风后面听母后处理事务，是不是还有别的用意呀。”

无双说不介入兄妹俩就不介入，权当方才兄妹俩的交流没有发生一般，笑道：“还是因为二位殿下年纪太小了。”

再聪明的孩子，因为年纪小，总归是少了一些判断力，在幕后听前朝唇枪舌战，暗搓搓地学着君王和臣子之间的博弈，有名师在侧引导，尚不至于走向邪路。

可要是上了前台，太子入朝，身边自然会围了一批人，公主一反常态的入朝，加之如今掌政的是皇后，自然更容易引来一批准备把注压在公主身上的投机之辈。

“那很容易失控的。”无双柔声道，“二位殿下是和睦的兄妹，关起门来都可以说大大方方比一比谁厉害谁做太子的话，但真的当二位身边都多了一批对二位殿下有所图的朝臣，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两小只跟着无双学帝王之术，法家的“法术势”是绕也绕不开的关键，他们非但知道君王如何以“势”来统御天下，更知道臣子的“势”会怎样影响君王。

而储君还不是君王呢。

那代表着有很多属于君王的手段储君是不可能用的，而君王其实大多数时候只要站住了“道义”，便能口含天宪言出法随，但储君却是不得不想办法去笼络大臣，这在势上更是差了一截儿。

真被臣子们带着走了，回头会发生什么事，就没有人知道了。

兄妹俩听得默然。

到底是无双把孩子们教得很好，既能理解两个势力碰撞起来会是个什么结果，在“光明正大入朝”这件事上，两小只便不再纠结。

说回新科进士之事——“摊派”自古以来就不是一个好主意，即便三十天的课程最后被安排了个满满当当，朝会散了之后，急于在阿娘面前表现的小太子还是忧心忡忡：“阿娘，如果那些高官不用心给新科进士授课怎么办？”

并且几乎没有如果，看他们那不情不愿的样子，就不是一个会用心教的表现。

徐影当然也看出了这帮官员的口不应心，但她其实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只揉了揉小太子的脑袋：“无妨，是他们想错了此次阿娘留新科进士一个月的缘由，等想通了，他们会听话的。”

会……吗？

官员们可是敝帚自珍得很呢。

并且一边敝帚自珍，一边希望别的冤大头能说点真材实料好让他们参照学习。

抱着这样的心态，当这个“新任县令培训班”开课第一天，由无双公子打头给新科进士们授课，翰林院讲学堂上非但坐满了新科进士，连那些已经有了官职的各部各院年轻人都在一边站着，可谓座无虚席。

无双带着两小只过来授课，好悬都没能挤进来。

好不容易落座，原本熙熙攘攘的大厅也是很快安静了下来，无双便示意了一下太子殿下。

还跟着先生读书的楚瑜很明显没有丝毫天潢贵胄的架子，先生一个眼神，他就乖乖起身去松开了无双身旁一个挂好的卷轴。

卷轴落下，显出上头的“国家”二字，而无双清了清嗓子，直接道：“今日，我来给诸位讲一讲，什么是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