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昭那天在徐影怀里哭了好久。

她觉得自己拐向了皇后阵营之后，就成了一颗蒜。

先是扒掉了最表层的因为已经是国朝贵妃了，所以认命了准备和皇帝好好过一辈子的痴心；

又是扒掉了中间层的从小和穆云青梅竹马，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他俩应该在一起，完了她也付过一片真心，到如今才知是鸡同鸭讲的绮梦；

然后只剩她自己，带着一层被家人被夫君抛弃，还堕过胎的残破之身。

可徐影愣是要连这一层“残花败柳”的自我认知都要给苏婉昭扒掉。

而掉了这一层又一层，露出了“大蒜”最里头那白白嫩嫩的部分，苏婉昭也才审视起了自己，才开始思考起了无双那个“人的一生到底要怎样度过”的问题。

一夜无眠。

然后第二天还得给徐影当牛做马！

但，苏婉昭其实没有什么怨气。

士为知己者死，还能九死不悔，苏婉昭即便是女子，为知己者死上一回，难道就不能甘之如饴了？

于是苏婉昭再次出宫时，目标明确地去了徐国公府——为的就是一个确实落实皇后娘娘的最高指示，见一见徐家的女眷们，并且把书院的事说给她们听听。

苏婉昭其实没有特别理解告诉徐家老夫人和二位夫人的意义。

徐影就笑着点了点她的眉心：“我总不能把你陷在书院里呀，你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那娘娘准备把书院交给谁？”苏婉昭倒是不抗拒在书院走向正轨之后功成身退，也能理解现在徐影确实无人可用于是只能上阵父子兵，但徐家有什么人能被托付吗？

老夫人年事已高，大夫人出身很低，虽然苏婉昭不歧视但是确实能力有限，二夫人……在苏婉昭的记忆里，好像是范家的小姐吧。

范家的家教倒是挺好的。

可问题是范家的小姐这眼看着一嫁入徐家就得管着一国公两侯爷的中馈！

是，徐家是主子少，并且根基浅，绝没有那一二三四五六七房各位老太太太太大奶奶二奶奶的扯皮，也没有什么老妈妈老婆婆倚老卖老，但一国公两侯爷，不要说什么幺蛾子了，光这个体量已经很可怕了好吗！

放过范夫人吧让她再多管一个书院她会死那儿的！

徐影却还是一副“我就负责出指导意见，代价让别人付就好了呀”的可恶周扒皮模样，对苏婉昭说：“这你别管，反正你去了，我母亲和嫂子弟妹肯定得来见你，你就把事情说了，请她们得空时去给小丫头们上一堂课，会有人上钩的。”

属于是自家人都坑得毫不手软了。

徐影都这么下得去手了，苏婉昭也无法，去吧。

她最后能做的努力，无非是一句：“娘娘恕我狂悖，倘娘娘母家若是有哪位夫人能管好那些小丫头，妾身自然交权。可若是那位夫人能力或者精力上有所欠缺，妾身不敢说把那些小丫头都视若己出，但……总之是不会甘心误了她们一生的。”

“我明白。”徐影也宽和，只笑道，“你可以先看看，认可了再交权呗，无妨的。”

这样胸有成竹的模样，倒让苏婉昭都好奇起来了。

你的才华我可以认为是从无双公子指点，还加上陛下从一介草民到天子这七年为陛下掌管内政的时光中学来，可你家里的母亲嫂子弟妹可没有你这份机缘，你就这么信任她们也有那么强的能力？

但苏婉昭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在流产之后那个真实得过分的梦境。

想起了那个虽被流放却仍风姿俊秀的小郎君，那个鬓发如银形容憔悴，明显被生活折磨得不堪但一双眼睛仍是亮得耀目的老人，想到了他们祖孙俩放了自己一马还将自己遣送回家的善意。

或许……她们真的有呢？

不然一群妇人如何养得出能夺取天下的小郎君？

苏婉昭于是就咬咬牙，克服着“曾经得宠过的姨娘和正房夫人的娘家”的尴尬，心态平和地往徐国公府去了。

可是徐家不平和啊！

……上次这种一个青色小轿直接过来的还是皇后娘娘出宫！

二夫人范筠虽然觉得自己经过上次那么刺激的事情之后已经很有见识了，但再听门房来报有宫中的小轿来了，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咯噔了一下。

不过还好，因为门房说来的不是娘娘，只是娘娘身边的一个女官，说是奉娘娘命来求见老夫人。

那没事了。

范筠赶紧吩咐了人去接女官入后宅，宫中来人嘛，总没有人家点名见老夫人完了两个媳妇真就装傻不上前的道理，便遣人去请了大夫人，妯娌两个一前一后到了老夫人跟前，到这会儿苏婉昭的轿子也已经被粗使婆子们抬过来了。

苏婉昭下轿的时候，老夫人和大夫人都还很平静，就是范筠眼珠子要瞪脱眶了。

苏……苏……

“司墨苏氏见过老夫人。”苏婉昭和范筠是旧识，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她只对范筠眨了眨眼睛，随即便对堂上那和梦中的太皇太后娘娘相比，年轻了快有二十岁的老夫人拜了下去，“老夫人安好。”

“好好好。”老夫人明显是喜欢漂亮姑娘的，乐呵呵地招手，“过来坐。”

然后还偏头，想和大夫人二夫人交流两句“娘娘身边是换女官了吗？以前来的不是萧尚宫吗？”，却看到了范筠那略有崩坏的表情管理。

老夫人倒是不会怪罪媳妇儿，就是有点奇怪：“小筠儿？怎么了？”

范筠的表情有点扭曲，不知道自己如何在苏婉昭还搁这儿杵着的情况下介绍苏婉昭的真实身份。

不过苏婉昭善解人意啊，她对老夫人甜甜笑了笑，道：“老夫人，堂上的人都可信任否？”

“可以。”老夫人想也不想便道——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人，婆媳三个加上她们信得过的贴身丫鬟而已。

苏婉昭便道：“二夫人估计是在震撼，曾经的苏贵妃，按理说的被贬为庶人还拖去了乱葬岗的苏婉昭，怎么就成司墨了？”

范筠：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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