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想不通的事情就直接开口请教，自然也有人拉不下脸来去请教她向来看不上眼的皇后，只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一点点还原事情的真相。

说的就是我们的贵妃娘娘·苏婉昭了。

她当然不会肤浅到认为帝后那风里云里走过来的感情，真能在她们这些年轻小女孩短时间的缠磨之下，就能消磨干净。

但她也不会愚蠢地觉得这件事真就是皇帝对皇后还有着那种连话本子都不稀得写的“即便你出宫见外男，即便你不讲规矩，朕仍然深爱着你”的深情。

这件事一定有她没有注意到，但足以要人命的细节……

贵妃娘娘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小几上抓挠着，满脑子都是稀里糊涂的线索，就像一团被揉得乱七八糟的丝线，让人头疼。

她开口，喊贴身宫人兰芷去唤她好不容易安插进了宣室殿的宫人过来说话。

兰芷应了下来，才要去，苏婉昭又放弃了：“且住。”

兰芷是从小伴在她身边的婢女，而后跟着苏婉昭进宫，这自然是自己人中的自己人。

见苏婉昭如此，兰芷不由道：“小姐，怎么了？”

“如今情况未明。”苏婉昭道，“宣室殿怕也是人心惶惶，这时去唤田公公来说话，岂不明摆着他是咱们的人？”——贵妃安插在宣室殿的人姓田。

“小姐高见。”兰芷下意识地便开口附和。

但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苏婉昭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

只是一现而已，一晃神又过去了。

苏婉昭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目思索了半天。

“本宫刚才说了什么？”许久，苏婉昭还是不甘心，问兰芷，“你重复一下，本宫不喊停不要停。”

兰芷虽然不懂自家小姐在搞什么，倒也不敢不从命，老老实实复述，重复了好几遍之后，苏婉昭突然开口：“停。”

兰芷：？？？

苏婉昭心头的灵光具体了不少，她的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去抓挠桌面。

终于，在苏婉昭把桌子挠掉漆或者把自己指甲挠劈叉之前，她抓住了那一点灵光。

“你那天说。”苏婉昭寒声道，“皇后是怎么出的宫？”

兰芷奇怪极了，说：“就是一乘小轿，四个侍卫一个小太监，陛下送娘娘上的轿。”

“从前门？”苏婉昭追问。

兰芷回忆了许久：“从前门。”

苏婉昭当场就身子一仰，靠到了圈椅靠背上，长长吐了一口气出来，仿佛刚解完了交缠在一起难分难解的九连环。

她叹道：“原来如此！”

停顿了一下，再骂道：“皇后那老妇好狠的心！”

兰芷：？？？

到底，怎么个如此法呢？

苏婉昭并没有对兰芷解释的义务，而是转而下了帖子请淑妃德妃过来喝茶。

——她固然可以选择把这个秘密藏着掖着，能坑一个妃嫔入冷宫算一个。

但是，算了。

皇帝的旧人妃嫔根本不会踩这个坑。

而在皇后被扳倒之前，新人妃嫔都是一体的，没必要看她们一个又一个倒下。

很快，宣室殿就发生了不小的人事调整——这个“不小”指的是数量，不是品级。

皇帝陛下用熟练了的各种女官太监是绝对没有人敢动的，但那些虽在宣室殿伺候，却不会出现在皇帝陛下面前的洒扫宫人，跑腿太监，都在极短的时间内，犯错，被罚，离开宣室殿。

但是又很奇怪。

宫人犯错，尤其是宣室殿那边的宫人犯错，下场一般不会怎么好——不是暴室就是浣衣局，再惨点就是去刷马桶了此残生。

毕竟你可是在御前犯的错，谁知道是不是在陛下那里挂了名，宫廷之中陛下最大，陛下都不容你了，谁还敢用你？

偏偏，这波犯了错的宫人不过是在暴室里意思意思待了两日，便有了新的工作变动，即便没能去哪位娘娘跟前伺候，却至少也是什么花鸟房针房绣房之类的，活儿又轻省，例银也能正常发放的地方。

而帝后二人仿佛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现象，就任由宣室殿的人事发生变动。

至于皇后出宫之事……

说来好笑，前朝后宫该讨论国事的讨论国事，该想法儿争宠的好好争宠，别说对徐影的行为叽叽歪歪了，甚至都不敢表现出自己知道这事儿。

至于什么徐国公府只开侧门迎接皇后归宁？

皇后都没出过宫！

瞎说什么呢！

还不闭嘴！

就这神奇的舆论走向，不说别人，就说当日眼睁睁看徐影出宫回宫，还看着老夫人只开了侧门，为此已经在提心吊胆等抄家的二夫人范筠，眼珠子都要瞪圆了。

不是不是不是……

这事儿就真的过去了？啥玩意儿也没发生？我大姑子原来这么受宠的吗？陛下会为了她杀了所有敢叽叽歪歪的人？

……既然这么受宠为什么陛下还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弄进宫啊！

这样的问题，作为媳妇儿，请教公爹那是肯定不讲礼仪，请教婆婆会显得自己比较愚蠢，大夫人自己就是个傻白甜自然也问不了，一番筛选之后，范筠只能弱弱去问自家夫君·徐鸣小将军。

徐鸣听了就笑，一边笑还一边和身怀六甲·啥也干不了的范筠亲亲热热了一番，在他夫人都被他逗成了一滩水，拿粉拳锤他“你快说呀！”之后，徐鸣才道：“或许，阿筠可以去问问岳父岳母？”

这样重大的事情也可以往外说吗？

范筠有点怕。

但徐鸣说，除了那句最要命的，姐姐对皇帝失望了，准备对皇帝做点什么不能往外说之外，什么出宫回宫正门侧门之类的小事，告知无妨。

范筠便战战兢兢回了一趟娘家。

才一开口就被范家夫人·范筠亲娘捂住了嘴巴：“你不要命了！”

范筠都懵了：“怎么就不要命了？”

范夫人叹道：“宫中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妃嫔之事，你不知道？”

范筠还真不知道——这两天光担心徐家来着，都没空了解外头的新闻。

范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自家女儿一眼，也心疼她身怀六甲，不好苛责，只能先给她科普了最近的事情，接着就是一句：“你道是陛下到底在生什么气！不是皇后娘娘受宠到陛下要维护皇后的一切行为，是有那么多嫔妃竟然知道帝后私下相对时都发生了什么！”

一句话，点破天机。

范筠当场嘴巴都圆成了一个“O”型：“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