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清回府后，已然到了下午，一口热茶还没喝完，便听得留在府里的心腹讲了今日种种。

“啪”白玉般雪白的骨瓷茶碗被她磕在雕花木桌，发出清脆的声响，浅绿的茶汤溅出几点。

“夫人息怒。”

雨竹上前，递了帕子，温言规劝道。

众下人皆屏气凝神，低垂眉眼。

自家夫人一向温柔守礼，这般已然是怒极。

尚在字闺时，因着陆阁老家教甚严，也从未在人前失仪，对下人也是温温柔柔，从未红过脸，打骂过谁。

陆婉清修长的秀眉微微拧起，自她和沈远归家之后，便由她来管家。

二房纪寒云代管家业六年，已然将她自己当做沈府当家主母来，生出许多不服来。

当时收回管家钥匙和对牌已然费了一番周折，后又发现账目不对应，有了几处漏子。

本念着纪寒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并不想追究。

但今日这人竟蹬鼻子上脸，自己出门不过半日工夫，竟然将主意打到自己娇娇儿身上。

女儿本就是她的逆鳞，更遑论她心中对静安有愧，想让女儿余生都平安幸福。

陆婉清不求女儿高嫁，只愿女儿能寻得良人厮守。

自己和沈远尚且还在府里，哪里容得下外人置喙沈静安的婚事，真真是欺人太甚。

“雨竹，带上管家钥匙和对牌，龙嬷嬷，孔嬷嬷，你俩看好院子。院子里的其他人，随我一起去二夫人处。”

纪寒云正在自家院子里拿下人撒气，打砸了不少摆件和餐具，院子里一片狼藉。

反正这些坏了，还能去公中再领，陆婉清管家，自然不用自己掏钱。

忽的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了，转眼间就进了院子。

瞧见为首的女子眉眼宛然，书卷气极浓的眉眼。

不是陆婉清又是谁？

“呦，大嫂好大的威风，知道的人会说这沈家主母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山头的山匪头子来抢劫呢，来我这作甚？蹭饭来不成？”

陆婉清不言语，一个眼神下去，身边的婆子丫鬟已然将二房院门紧紧关住。

纪寒云惊道;

“大嫂，这是何意？”

陆婉清瞥了她一眼，轻笑不语。

雨竹等人已然端来一把太师椅，端端正正地放在院子正中，正对着瞠目结舌的纪寒云。

陆婉清端端正正坐在太师椅之上，裙踞不动，钗环不动，端的是世家嫡女的风范。

陆婉清慢条斯理道：

“自是来寻妹妹算账的，近日公中银子紧，自是要好好算一算账。”

言罢，目光淡淡扫过院子里摔打了一地的物件，目光落在鼻青脸肿的下人身上。

朱唇轻启：

“朱嬷嬷，彭嬷嬷，德顺家的，旺福家的，小安，小花......你们几个上前来，拿了这调令，和这二两银子下去吧，不用来二夫人处当差了。

去前院找管家，就说是我的吩咐，让给你们另行在其他院子里安排差事吧。二夫人这是待不得了，瞧着二夫人嫌弃你们几个愚钝，并不甚满意你们的侍奉。”

被点到的几个嬷嬷小丫头上前，毕恭毕敬地拿了赏赐，欣喜若狂地谢恩。

转眼间便已自发的站在了陆婉清的身后。

这几人身上脸上青青紫紫，旧伤与新伤叠加，早已在二房处度日如年，巴不得早早远离。

\"陆婉清？你敢打发我二房的下人，谁给你的权力？你真真是好大的胆子，手都伸到我房里来了，沈府要翻了天不成？”

陆婉清不理会纪寒云的歇斯底里，自顾自地拿起茶盏轻啜，眉头都未皱一下，缓声道;

“弟妹这是什么话，我是沈府当家主母，自是做得了主的，二弟还没分府另住。我这个做长嫂的，本就有义务照顾弟妹的起居。

如今公中银钱要节俭些用，各房都是要裁减用度的，这些人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做惯了事的老人儿。

弟妹出身高门，瞧不上他们笨手笨脚的也是有的，大嫂这就打发了去，省的碍你的眼。”

闻言，纪寒云呆住了，这些点到名字的，是她嫁来沈府，分给她侍奉的下人。

卖身契和娘老子都在沈府，祖上三代都有据可查，是知根知底的老人儿。

她自己带来的陪嫁自是不够用的，再培养心腹也难，便就着这些人用了。

哪知道今日陆婉清凭借当家主母的身份，一纸调令，釜底抽薪，让她反抗都不得。

瞧见纪寒云的面色，陆婉清轻笑道：

“弟妹真是好大的手笔，这汝窑点花瓷瓶，可是价值百两。

雨竹，快给二夫人算算，这些摆件物事都是公中的，摔坏了可是要赔的。

瞧着这地上也不少，就给二夫人打个九折，折合成银票送到公中即可。”

“陆婉清，你这个毒妇，竟敢管我，手伸的可真长，真是好本事。怪不得养出来的女儿和你一样没教养。”

陆婉清眸色一敛，倏尔站起身，一把揪住纪寒云的衣领。

黑而亮的杏眼一眨不眨的望向纪寒云的眼，眸色深沉似海。

声音轻浅，在纪寒云耳边响起：

“我管的长？弟妹，你莫不是搞错了，你敢管我女儿婚嫁大事，越俎代庖。我还没与你追究。

我是沈府宗妇，当家主母，有何事是我管不得？别逼我拿棠儿的婚事做文章，你也是母亲，想必你也知道，为母则刚的道理。

兔子急了，都还会咬人呢。”

尾音咬的极重，黑眸如火一般灼灼。

瞧着陆婉清温柔眸子里如护崽母兽般狠厉眼神，纪寒云这才觉出怕来。

待陆婉清松了手，纪寒云瘫软在地。

陆婉清扬唇笑道：

“弟妹这是怎么了，快来人，扶起来，带上二夫人，咱们找老夫人请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