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如将几块玉佩摆出来，她也不知道哪块玉佩才是吕父真正看重的，如今之际，只有打散开来，是最保险的。

不知道哪个要紧，那便是都要紧的。

四块玉佩，青玉双龙戏珠、白玉镂雕凤凰、黄玉虎啸风声、水墨双鱼衔环，顷刻间，心中已做了决断。

再次打开门，宴如已经换过了一副神色，平静而悲伤。

她本就长得柳弱花娇，花容月貌，作出这样的情态，更显得楚楚可怜。

从前有人戏称她是“黛玉”“西施”，可见她的容色。

其实宴如身体没毛病，只是天生一副“病西施”的样子，从小不管是在家还是出了门，都是惹人怜爱的那个。

小东西就最嫉妒她这个样子，觉得“妖妖娇娇”的做作，因她自己是个丰乳肥臀甚是粗艳的，最不喜欢女孩子轻盈干净。

看到宴如出来，她毫不收敛，抬高了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以显示她的不屑。

几个婆子诚惶诚恐，生怕宴如误会，到时候在老爷面前告一状，那自己丢了差事一家子还不得饿死。

几个人挤挤挨挨，最后推了一个出来，那站出来的婆子很是为难。

“宴如小姐，我们没说你坏话，我们拉着她了。”

小东西狠狠拧着那婆子的胳膊。

“你讨好她？不知有今天没明天的东西。”

宴如对那婆子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不会计较，你们要是打扫完了就走吧，我这里用不着那么多人。”

本来惯例是留在楼下等着老爷给赏钱的，可小东西闹了一出，几个婆子不敢留，赶紧拿着东西走了。

小东西很是不服气，大咧咧往偏厅一坐。

“你想怎么着？”

宴如反倒笑了，“我不想怎么着，倒是你，这样粗野，是当不成姨太太的。”

被戳穿了心事，小东西却第一个不承认，“什么姨太太，谁想做姨太太了？”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躲闪，宴如如今面对她，反而气定神闲起来，也没正面答她。

“我以前在学校曾听见有人说过，这讨人欢心，最要紧是投其所好、百依百顺，那么百炼钢也会化为绕指柔。”

这话不由得在小东西脑中过了一遍，见她听进去了，宴如又加了一把火。

“我当时还不以为意，觉得这手段能有什么用处，可没想到，那人转身就嫁给了个县长呢。就是这样投其所好、百依百顺，硬是从一个平民成了县长夫人。”

小东西来了兴趣，“你说的真的假的？不会是骗人的吧，平民怎么可能做县长夫人。”

“当然是真的了”，宴如言之凿凿，“不信你去打听，看我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女学生嫁给了县长。”

小东西眼睛转得滴溜圆，但心里还是有些狐疑，“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宴如笑得天真，“我又用不着这些，我看得出你在宋家很能说得上话，卖你个好，希望你以后如愿了，不要再处处针对我。”

小东西很是得意，“我爹可是管家身边的二把手，多少人说话都不如他好使。”

宴如也是很信服的样子看着她，小东西高傲的仰着头。

“讨好我就对了，我跟我爹说一声，你这里要什么东西都使得。”

小东西内心极度膨胀满足，她欺负宴如没见过其他姨太太和“楼阁小姐”的趾高气扬，只把她个初来乍到的捏圆搓扁，有种将昔日高高在上的贵人踩在脚底下的诡异快感。

“嗯”，看着小东西自得的脸色，宴如愈发乖巧地笑着。

趁着她心情好，宴如问道，“小方姐姐，宋老爷他平时都在待着呢？”

“在书房，要不在正院。”

反正宴如也出不去，小东西不介意适当给点儿“好处”。

宴如知道这机会可一不可二，便趁机多问些，“我家穷，没什么见识，不知道这一般大户人家的正院儿都在哪里啊？”

“正院自然是在正中了。”

小东西洋洋得意，就算是大学生又怎么样，还不是没有自己有见识，怪道人家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媳”呢。

见她这样，宴如便不再问了。

宴如在房里等着，只等小东西回到下人房里休息。

拿了个盒子装上一枚玉佩，宴如悄悄地下了楼，她身量轻，特意放轻了脚步，跟猫步声差不多大。

见小东西果然没注意到她，脚底抹油般快速离了这院子。

出门看了下日头，夕阳西下，辨认了一下方位。猜测像这种豪门大院一般正房坐北朝南，便朝着那边走去。

可这院子，还真是大啊！从她这方向出去又不是一条大道直通正院，七拐八弯的，这一条游廊，那一处园子的。

一路过来，下人们都在干着自己的活儿，只偷偷打量她，并不主动跟她搭话。

也有机灵的小厮见她眼生，忙去报给管家知道，晏如看见了，但没阻止。

正好叫小厮报给主人家知道，她好尽快与宋老爷见面。

刚刚经过一个假山，有个丫鬟迎面走来，她正要问路，那丫鬟一闪身，进了旁边凹槽里去了。

晏如好奇的打量一眼，想起来老师说过，有些大宅院里会专门在道上留个“丫鬟洞”，以应对下人跟主人正面遇上的情况。

想不到这宋府也有这个规矩，晏如便对在宋府生活不抱有太大希望了。

七弯八绕的，走到了花园中心，这儿有一汪清池，岸边青石斑驳，形状曲折，主要的建筑物和假山均围绕水池布置，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方位。

晏如沿着叠落的爬山廊登上一座小榭。

那是一座三开间的悬山建筑，高居于假山之上，西侧设有坐凳，东侧设有铁花栏杆，栏杆外布置了一组剔透玲珑的湖石假山，上书“澄心榭”三字。

晏如走的累了，坐下歇脚。

这假山应该是宋府登高望远之处了，宴如远远地看着宋府的下人们忙进忙出，张灯结彩，不由得出了神。

等有人声传来的时候，她已经避无可避。只能等人走过来，一会儿好硬着头皮应对。

宋问渠早已得了下人的回禀，知道晏如此刻正满府里找自己。

不由得兴味盎然，吩咐下人引着她去澄心榭，他才好登场。刻意与管家说话，发出声响，就是在引起她的注意。

果然她立刻就收起满脸的羞恼，摆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只是表情收的太慢，已经被他看了个完全。隔着假山，他心情愉悦。

这白日里近看晏如，还是第一次，比之夜晚的清媚，更加的清澈如水，犹如百合吐露。

很美！

他带着十足的信心走向她。

晏如本来垂着眼，感受到面前的光线暗下来，她才抬头看去。

来人负手而立，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形貌潇洒，却又不自傲，行动间温和可亲，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晏如站起来唤道，“宋老爷。”

美人的声音也如昆山玉碎，黄莺出谷，好听得很。

宋老爷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怎么，今天有雅兴出来转转了？”

倒是没第一时间追究她跑出小楼的“过错”。

宴如有些腼腆，“哪能呢，我并没有什么雅兴，我出来，是专门找您的。”

宋老爷这才细看她，只见她穿着校服，手里紧紧攥着个木盒，大概是什么要紧物。

“这是什么？”

见宋老爷问了，宴如将手中的盒子递过去。

这是一只彩绘云气纹木盒，长方形，比成年男子的手掌略大一些。

盝顶形盖，盖顶涂红彩，器身白粉敷底，用红、黑、蓝三彩在器身、器盖上描绘云气纹，线条活泼流畅。

乍一看就是个女子用的妆盒，但看宴如这般郑重其事的样子，宋老爷心里有不确定了。

“这是什么？”

“玉佩。”

晏如低下头，“我来的那天，爸爸匆匆交代我把这东西给您。”

宋问渠来了兴趣，“这玉佩有什么说法吗？”

宋老爷并未打开盒子，人多眼杂，万一露了人前就不好了。

晏如看了看周围，“宋老爷，这件东西似乎很珍贵，我爸爸说，只能给您一个人，别的人在都不行。”

她这幅郑重其事的样子，倒叫宋老爷重视起来，猜测他家可能还有些收藏。

毕竟破船还有三千钉，吕家祖上留下些不得了的珍宝也说不定。

将盒子拿在手中，向宴如招招手。

“走，去我书房。”

宋问渠的书房很大，分了里外间，四处都被书架填满，窗明几净，布置的很有意趣。

晏如在书桌前坐定，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没有扭捏，宴如直接拿过盒子打开，拿出了一方玉佩。

那是一块儿青玉，双龙戏珠。色如竹青，玉质澄澈无杂质，色泽雅致脂润如膏，玉质凝润细腻，清幽沉稳。

更妙的是雕刻的不显繁复，翻转腾跃、流畅生动。

双龙相对，神情凶猛霸气，张牙舞爪，双目圆睁，双龙摆尾，正在戏抢当中飞舞的龙珠。

鳞爪强劲有力，龙身自然蜷卷，与底部的浪纹形成和谐的对比，祥云缭绕，恰似飞龙在天。

这玉佩确实珍贵，雕工精致，可宋老爷见惯了奇珍异宝，又怎会以它为奇呢？

不过他看的时间，似乎有点儿久了。

“宋老爷？”晏如叫了叫他。

宋问渠回过神，整理了表情。

“晏如，你可知…这是何物？”

“知道，双龙玉佩。”

看着眼前的双龙玉佩，宋问渠没有立马去接。

反而问道，“我曾听说，你家有一块价值连城的双鱼玉佩，你可知道？”

想到手里一共拿着四块玉佩，晏如略微紧张起来。

“我也不是很清楚，家里的铺子一直是爸爸和姐姐在打理，我跑出来的时候，爸爸就塞给我这块玉佩，让我务必交到您手上。

我带着行李在外面躲了一夜，天将将亮，我就赶紧按照父亲说的路线，来您府上了。”

宋老爷看着玉佩，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