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爷问道，“你父亲，是你逃出来那日被抓的？”

“应该是。”

宴如心里泛起了嘀咕，怎么回事，宋老爷看起来并未多重视这块玉佩，难道并不珍贵？

宋老爷却在回忆这位昔日同窗的行事，文人气十足，不迂腐，却带着清高气傲；不善俗物，但也能在乱世混个温饱。

这样的人绝不是庸人，那他要女儿交给自己的玉佩，是个什么意思？

实际上吕沛君自从接见了郭府的人以后就开始焦虑不安，着手准备了，似乎料到早晚会有此一劫。

只是才刚做安排，郭府的人就迫不及待的发作了。只好传信给大女儿叫她不要回城，匆忙将小女儿托给了四方城中最有权势的昔日同窗。

多年未见，又来不及考察对方人品，只好让女儿带着至宝投奔，不求对方多么款待，只要在他脱身前保住性命即可。

从做安排开始，吕父就一直安排街上的乞丐在街口守着，一旦看见警察往铺子里去，立刻报信。

可惜那天警察来的匆忙，慌乱间晏如提着小箱子赶紧顺着小路跑了，一路跌跌撞撞，总算找到了宋府。

只是这些，宋老爷无从知晓。

把玩着玉佩，问宴如道，“你真要将它交给我？”

晏如点头，“是啊，我拿着它犹如‘小儿持金过闹市’，我是护不住的，但您可是这四方城里的首富，多少有头脸的人物都要给您面子，这东西在您这儿才是最好的。”

这话宋老爷听的多了，偏从宴如口中说出，格外令他愉悦。

“你知道吗？我曾听你父亲说过，你家有世代传承的宝贝。”

宋老爷似乎颇感兴趣，停顿了下看向宴如的反应才道，“听说是个千年前的古董，叫……双鱼玉佩。”

宴如心里大概知道哪块玉佩才是最珍贵的了，但没表露出来，装作回忆道：

“双鱼佩？这个……我记得爸爸好像提过几句，但也没细说，只说将来要传给他孙子，若是没有传承之人，就砸碎了。”

这话当然是宴如瞎编的，实际上她从没听吕父说过什么双鱼佩。

“这双鱼佩有那么珍贵吗？”

“东西珍不珍贵，端看欣赏它的人是谁。于我来说，玉佩而已，还不算稀罕。

若是落在那喜欢古董的商人眼里，便是无价之宝。且这玉佩，还有个说法，你可知道？”

宴如自然不知，老实地摇摇头。

宋老爷则告诉她，“有说法是讲这双鱼玉佩在佛教中代表“佛”的双目，即“鱼行水中，畅通无碍”。

佛教以其喻示超越世间、自由豁达的解脱修行者，其又象征复苏、永生、再生等意。”

晏如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代表什么，“这不就是传说吗？子不语怪力乱神，难道您也信这个？”

宋问渠脸上显得风轻云淡，笑道，“的确是传说，不过，空穴来风，必有其因。”

晏如不太相信，双鱼佩这些天里她早就拿在手里多少次了，并未有什么奇特之处。

“在我心里，再奇特也比不了我爸爸和姐姐，也不知郭府的人是不是就要这个什么双鱼佩。”

宴如有些黯然，“宋老爷，这双龙玉佩也是个值钱的物件儿，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但换做宅子怕是也可以的，我将它交给您，就当作是我这段时间叨扰的房费了。”

这番话仿若告辞，宋老爷微微诧异，“怎么了，在府里住的不好吗？”

宴如摇摇头否认，“并非不好，只是再好，我心中也惦念家人，越是在您府上安稳度日，我越是难受。”

听着宴如带着哭音的话，宋老爷略有些心疼。

“你就安心住着，你父亲那边我自会想办法周全，还有你姐姐，韭黄庄离这里不远，又有你们家的赁户，想来她不会有危险的。”

“那是他们有消息了吗？”忍着眼中的热泪，希冀地看着宋老爷。

宋老爷拍拍她的肩膀，“你父亲就关在这城中监狱里，不说放，也不说杀，我找人打听了半晌，原来是他得罪了郭府的姨太太，人家要拿他泄愤，关死一辈子。”

宴如纳罕，“这…这还有天理王法吗？郭家竟这样跋扈不成…”

宴如一家都生活在四方城里，这块儿地属富庶，自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但也因为富庶，守军严谨，即使风雨飘摇间，也尚算些许安稳。且自郭大帅将督军府设在了城里，更是从此平静不少。

这一带人多少还是感念郭大帅的庇佑的，因此宴如不大相信。

“哪个姨太太如此猖狂，不怕不怕郭大帅追究吗？”

宴如没有社会生活的经验，眼里还是非黑即白的单纯。

宋老爷因此说道，“疏不间亲，若是那姨太太说你父亲轻薄与她，那郭大帅还会管吗？”

宴如涨红了脸，“我父亲绝不是那样的人。”

心里难免涌起一阵无力，“我得去郭府，我要去找郭大帅，为我父亲申冤。”

说着便冲动地向外跑去，宋老爷连忙拉住她，“回来，你别意气用事。”

“可是…”宴如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叫人心焦。

宋老爷拉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说道，“唉…宴如，民不与官斗，老话是不会错的，他占着四方城，更有湘鄂一带的兵力，你怎么斗？”

宴如就是不服这个气，“难不成为着个姨太太，郭大帅竟要做出冤假案来，这如何让百姓信服？

现在是民国了，不是过去封建那一套专制的说法。我是不信的，我必要找了郭大帅说明这一切。”

宋老爷左右也劝不住，不由得有些恼怒，“你就呆在这宋府，哪里也不要去，安安心心的，才是你父亲的心愿。”

宴如闭了嘴不再说话，心里是极为不赞同的。

这段日子里见了宋府的豪富，她心里可是将宋老爷看成了个好大的人物，但他面对郭大帅却如此低下。

这还只是个姨太太，那要是见了郭大帅，岂不是要跪下磕头？

不免将宋老爷看低几分，却也明白，她如今还不是人家的谁，没必要为了她而冒险，但是宋府，如今可就待不下去了。

宋老爷来回也只是些车轱辘话来回转，宴如话便说的明白了，“我还是想回家去，我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一家人总要守在一起才是正理。”

宋老爷什么人没见过，一听话音便知道宴如怕是心里将他看低了，觉得他不敢对上郭府，哪怕只是一个姨太太。

对着宴如那颗火热的心不免也冷静下来，拿出对着外人的款儿来。

“若你执意如此，那便去吧，只是我也明白告诉你，郭府的人正在找你们姐妹，连郭府的大少爷也出动了，这其中的牵连外人不知，你把握着吧。”

宴如听出了话里的冷意，不由得暗自后悔，话说的太过，差点断了后路。

不过宋老爷到底还是提点了她，这份维护之心做不得假，便真心道：

“宋老爷，我年纪小不懂事，您多担待，我实在是挂念家人才会口不择言，不管我家能否平安度过，我都会感念您这番仗义维护。”

头脑清醒起来，宴如也绝对不是蠢货，相反，她一直以来能过得顺风顺水，都是会做人之故。

好在宋老爷也不是真的恼了她，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个娇滴滴的人儿，特意叫了宋义来送她。

“我既答应了你父亲，便会守诺践行，你想家人，我就叫宋义陪你走一趟，权当安了你的心。”

也叫她好好看看，若没有宋府的保护，会经历个什么光景。

宴如只得跟着宋义下去了，连回去拿行李的时间都没有。

好在要紧的东西都已经藏了起来，若是能在外面安稳落脚，就叫宋元良帮忙拿回。

比起宋老爷的圆滑，宋元良的少年心性更叫宴如放心。

宋义听了宋老爷的嘱咐，自觉这不是个好活儿。但心里仍然想着，如何做得完善了，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首先一条就是，绝不能叫宴如这番打扮回去，“吕小姐，您这身儿衣服太打眼，最好还是换了。”

宴如也想到了这一层，“那我回去再换上，您看我穿身什么衣裳才好？”

宋义上下打量她，心里有了主意，“您就穿宋府的丫鬟服可行？我是老爷身边的随从，带个丫鬟出去采买再正常不过。”

“都听您的。”

宴如没有单独在外行走的经验，自然是宋义怎么说怎么好。

宋义直接带着宴如在管家屋里换了衣服，又叫她将头发挽成妇人模样。

又拿了些泊来脂粉，问道，“吕小姐，您可会西洋化妆？”

宴如点点头，“我在学校表演话剧的时候画过。”

“哎，那就方便了，来，您装扮上，务求看不出您本来面目。”

宴如想了想，不可画浓，因一般人家买不起西洋化妆品，也不可画淡，就怕人家一眼识出。

便心里想着小东西的面容，对着镜子尽量照着她画。

将脂粉调的颜色暗些，遮住白皙的肌肤，再用眼线笔拉长眼睛又向下将它稍稍往下耷拉，眉毛画的粗浓，眉尾向上吊起，涂上口脂，改得原本跟清丽的面容背道而驰。

想了想，犹嫌不够，又要来了些棉花往腰上缠上一圈。

将腰绑得粗壮，还怕露馅儿，便问道，“宋义大哥，您看这样成不，要不要装作孕妇？”

宋义连忙摆手，“够了够了，这样已经不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