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云霓穿上披风，戴上兜帽，就低调跟在了方掌柜身后。

她没有带清禾，倒是带了郑娘子，等上了马车，方掌柜才低声道：“世子如今正在府上养病，为了保险起见，马车会从后门直接进入公府，一路上可能会有些不够恭敬，还请小姐见谅。”

步云霓心里清楚，她是悄悄过去看望裴寂的，自然要低调行事，不能声张。

她点头：“无妨。”

方掌柜这才松了口气。

马车一路飞驰，很快就来到了定国公府的后门。

方掌柜下了马车，同在那里等候的松庭低语几句，松庭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步云霓没有掀开车帘往外面看，她安静坐在那，身边的郑娘子低声说：“东家放心，我这一路来玉京，学了些防身的手段。”

若是往日，步云霓一定同她玩笑几句，不过今日她忧心裴寂，便知抿了抿嘴唇，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很快，方掌柜重新上了马车，他直接坐在了车辕上，让马车继续前行。

又行了一会儿，步云霓只觉得七拐八拐的，马车才终于停下。

方掌柜在外面低声道：“二小姐，到了。”

步云霓应了一声，郑娘子先下了马车，然后转身扶着步云霓下来。

步云霓抬眸微微看去，就看到几人正在一处花园之外，花园里面树木并不丰茂，却有一种冬日的凛然。

她是来过定国公府的，却没见过此处，便知道这里肯定是后宅，便道：“方掌柜，你来带路吧。”

松庭上前：“步二小姐，您跟小的来。”

之前在如意号上，步云霓同松庭有过数面之缘，闻言也不犹豫，直接便跟了上去。

松庭专挑没人的小路，又走了一刻，才来到一处古朴的庭院前。

裴寂所住的静夜轩景致极佳，此刻若非是冬日，一定是绿意盎然，优雅别致的。

即便是冬日世界，也有一种凛然的肃穆，雅致不减。

院中有花园，小桥，亭台，还有二层楼高的正房、厢房数间，厢房之后，种满了高大的翠竹。

这里仿佛是一处世外桃源，让人无端向往。

此刻静夜轩里很安静，似乎没有人随意走动：“二小姐，世子不喜欢身边的人太多，故而静夜轩没有那么多仆役，如今在这里的都是亲近人，小姐放心便是了。”

步云霓点点头，跟着他一路往正房里走，一边问：“世子……究竟什么什么病？”

说到这里，松庭脸上难得显出些许疲累来。

“小姐有所不知，世子是年末生人，生辰只比今日早上十日。”

“因生时那日大雪，世子降生之后就生了一场风寒，后来每一年到了这个季节，世子的身体都不是很硬朗。”

步云霓蹙起眉头：“可我昨日见世子，除了略瘦一些，倒是没看出有什么病容来。”

松庭顿了顿，才低声说：“昨日下午世子有公务，受了伤，回来才发现伤口中了毒，虽然已经解毒，可……”

松庭说到这里，声音微顿，他推开紧闭的房门，请步云霓进入裴寂的卧房。

虽然未婚女子进入外男的卧房实在不合情理，但步云霓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裴寂身边的人做事很仔细，也不会让她落入什么不好的境地，所以步云霓还是放心的。

另一个，关心裴寂的心，比那些规矩和体统都要重，让她也无暇多虑了。

步云霓跟在松庭身后，绕过屏风，一眼就看到了面色苍白，脸颊泛红，正病弱躺在床榻上的裴寂。

屋里燃着静神香，可步云霓还是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步云霓的脸也刷地就白了。

松庭见她如此，不知道为何，在担忧之于，竟然难得生起一股欣喜来。

瞧这步二小姐的模样，看她今日的行事，也不像是对世子无动于衷的样子。

松庭低声道：“小姐，昨日世子昏迷之前，还叮嘱小的一定要盯紧府上的暗卫，为的就是小姐的事。”

说着，两个人已经来到了床榻边。

松庭麻利搬来一把椅子，道：“昨日大夫就给世子看过，只要解毒，世子就能醒来，可到了今日，世子却依旧没醒。”

说到这里，松庭又沉下脸来。

“小的们如何唤世子，世子都没动静，左思右想，小的才托方掌柜把小姐请来家中。”

“世子最惦记的就是小姐的事，说不定小姐同他说说话，世子就能醒来了。”

步云霓的目光一直落在裴寂紧闭的眉眼上，少倾片刻，才低声开口：“世子中的是什么毒？”

“叫见血，只要伤口染上这种毒，就会血流不停，必须要解毒才能渐渐愈合。”

这种毒，听起来不像是会让人昏迷的。

步云霓又问：“世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这一次，松庭顿住了。

片刻之后，松庭才低声道：“小的也不知，小姐同世子说说话吧。”

说罢，松庭躬身退下了。

一时间，卧房里只有坐着的步云霓和躺着的裴寂。

裴寂比步云霓高一个头，平日里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步云霓总觉得他是那么高大，让人不自觉想要依赖。

他肩膀宽阔，圆背蜂腰，身形颀长，是玉京中人人都想要嫁与的翩翩状元郎。

他也总是那么淡定从容，仿佛无所不能。

但是此刻，步云霓看着他那么苍白病弱躺在床榻上，忽然觉得他似乎也没那么高大了。

他也不过是个刚刚弱冠的青年罢了。

一时间，步云霓心里翻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在这股心疼里，又有着些微的酸楚。

他能在陛下身边站稳脚跟，可见早年便开始替陛下当差，那时候他才多大？

这是第一次步云霓见到他受伤，见到他脆弱的样子，却能想到早些年的时光里，稍显稚嫩的少年也是这样，受了伤也不叫痛，一个人默默包扎。

步云霓抿了抿唇，低低叹了口气。

病了，伤了，痛了，还要惦记我的事，你怎么就这么好呢？

真糟糕。

她心想，真糟糕。

我怎么就对你动了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