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无隐天生一张好皮囊，当年之所以能同玉京的天潢贵胄们打好交道，就是因为他生得好。

年轻的时候，步无隐便是翩翩君子，玉树临风，加之他彬彬有礼，笑容温文，很快就让众人对他心生好感。

后来他靠着这一张好皮囊迎娶了上官婉静，成功成为上官氏的女婿，之后官路亨通，又继承了永安伯的爵位，重重光环加在他身上，让他气度斐然，一时间在玉京也很有名声。

这种名声，成了他官场上的护身符。

步云霓前世被人那样欺辱，他都未出来多说一句话。只因为步云霓被人栽赃陷害的是红杏出墙，是背叛夫家，人人都骂她是红颜祸水，是淫荡的贱人，步云霓的存在是永安伯府的耻辱。

步无隐这个人心狠至极，他直接切断了父子亲情，任由段家打骂折辱她，任由他们把她如同畜生一样关在就祠堂里，也始终一言不发，没有替女儿说过半句话。

步云霓很清楚，若当时他出来替她说话，把她从段氏带出来，她又怎么会被他们折磨疯呢？

后来姨婆也被他们关进了旧祠堂，但姨婆见多识广，心志坚定，把她从那些泥潭里拯救回来，就告诉过她。

“在你父亲心里，他自己的名声和官位，步家的爵位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一旦你毫无用处，立即就会弃如敝履。”

步云霓站在人群之后，遥遥看着温柔搀扶上官婉静的步无隐，心里回荡的是姨婆的话。

“妻子、儿女，对于他来说都是工具，”姨婆握着她的手，一字一顿告诉她，“所以你也把他当成工具，当你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求从心里割舍掉之后，你就会发现再也不觉得痛苦了。”

“你关进来第一日他没让人带你走，就已经彻底放弃你了，”姨婆道，“窈窈，能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你记住，以后他不是你的父亲，他只是永安伯府的家主。”

家主。

步云霓心里念叨这两个字，面对步无隐的时候，那一瞬间激荡而起的怨恨瞬间消散而去，她不是不怨恨他，只是怨恨不能让她彻底自由，摆脱步无隐的掌控。

只要她还在这个家里，还是步无隐的女儿，还要被他“养育”，她就要听他的话。

姨婆说得对，把他当成是家主，当成是上峰，一切就迎刃而解。

当怨恨从心里被剥离出去，理智和清醒重新占据了她的头脑。

步云霓垂下眼眸，跟着众人往里面行去，心里告诫自己。

早晚有一天，你会得偿所愿，你会大仇得报。

此时，步云霓恰好走到了步无隐的身边。

步无隐看着低头的二女儿，脸上对待上官婉静的温柔减去些许，多了几分严肃。

“窈窈，回了家来怎么不来拜见父亲？”

步云霓抿了抿嘴唇，她声音跟蚊子叫似的：“窈窈怕父亲忙，没得空闲，是窈窈的错。”

步无隐淡淡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步云霓在永安伯府的这十几年光阴里，从来没人关心她，她自然也不敢去见步无隐。

不论是离家前还是离家后，都没有她向父亲撒娇卖好的机会。

即便步云霓去了静心斋，估摸着也见不到步无隐的面，顶多就是坐下等上半个时辰，等到静心斋的人不耐烦了，她才自己走。

步无隐或许要的就是这个，但步云霓却不想再跟以前一样配合了。

步无隐淡淡训斥一句，就不再理她，等到一家人在百花轩中落座，步云霓才发现步云霞跟步明康姐弟俩都乖巧坐在那，两个人低着头一声不吭。

小古姨娘被禁足了，今晚的家宴她不能出席。

步云霓的目光刚要从姐弟俩身上扫过，就看到步明康抬起头，凶狠地看了她一眼。

步云霞微微一愣，随即向他笑笑，没有管他。

步明康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今年不过八岁，因为小古姨娘受宠，他又是幺儿，故而家里都很宠他。

却不料把他宠得无法无天，只会调皮捣蛋，对上一点尊重都无的坏孩子。

前世他就喜欢欺负这个不吭声的二姐，如今因着同小古姨娘的嫌隙，步明康在饭桌上就冲她摆脸子。

今日的宴会只有他们自家人，故而步无隐坐在首位，身边左右便是上官婉静和穆姨娘。

步云霓左手边是步云烟，右手是步云霞，位置离主位是最远的。

“今日明羿和明泽旬休，归家休息，恰逢窈窈替家中守孝归家，正好给你们接风洗尘。”

这话是上官婉静说的。

她声音温柔，语带喜悦，确实为了孩子们的回家而高兴。

似乎因为她高兴，步无隐的眉目也温柔许多，低头看了身边的妻子一眼。

“你们母亲说得对，今日一家团圆，都不必拘束，好好用饭便是。”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一句：“为父平日繁忙，无暇管束你们，你们都要听话懂事，好好读书，休要让你们母亲忧心。”

“可记得了？”

步无隐这一开口，下面的孩子们都挺直腰背，一个个坐得笔直。

他从来不在家中发火，说话也总是平和淡然的，但家中上下似乎都很怕他，没有人会在他面前肆意妄为。

就连刚才同步云霓做鬼脸的步明康也板着个小脸，一声都不敢吭。

步无隐很满意他们的听话，仰头把杯中的梅子酒一饮而尽，然后道：“开席吧。”

众人端起酒杯，所有的孩子都吃的桂花茶，没有人敢吃酒。

一杯温热的桂花茶下肚，步云霓这才开始吃菜。

席间，都是穆姨娘在温柔劝说，她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对上对下都极为体贴，有她和步云烟调节气氛，这一顿饭用的甚至称得上愉快。

步云霓也跟着吃了八分饱。

席面到了最后，步云霓都以为终于熬了过去，步无隐却忽然偏过了头，把目光落到她脸上。

步无隐的目光平静，不带一丝情绪，那模样一看就是有话要说。

“窈窈，趁着你还未去书斋，明日家里就请了大师做法。”

他深深看了步云霓一眼：“你要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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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的珍馐斋里，一家五口正在用晚膳。

陪着定国公及其夫人的，还有裴寂的一对双胞胎弟妹，他们今年刚满十五，还是青春年少时。

裴寂道：“父亲，母亲，过几日我要去妙仙观，替母亲供奉香烛。”

定国公夫人很高兴，忙道：“好啊，还是醒之体贴。”

大小姐裴慕水立即道：“母亲，我要陪大哥去。”

裴寂没说话，定国公立即就明白他有事，于是满口胡说：“你去什么，你大哥要去寻媳妇的。”

裴寂：“……”

他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