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冲击力过后，莫辞朝的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脑子也还是一片混沌。

他坐在后座，并没有直接被大卡车撞击，又有安全气囊保护，没有直接失去意识。不过他也被撞得不轻，腿不知是卡在哪里了，完全动弹不得，肋骨似乎还被一块尖利物抵着。

“张叔……”莫辞朝费力地喊了一声，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他身体动弹不了，但手里却还捏着手机，听到手机铃声，他也看不到是谁，凭着肌肉记忆接通了电话，断断续续地求救：“救……救命……”

“阿沉，你在哪里？”靳柏寒急切的声音传出来，在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可是莫辞朝的体力已经被耗尽了，根本回答不了。

他最后的一个意识是，真倒霉，竟然是靳柏寒的电话。

醒来的时候，莫辞朝感觉眼皮很重，身体很疼，尤其是腿像是被截断了一样。呼吸的时候胸口也很疼，脸上应该是罩着呼吸机的。

“阿沉，你醒了？哪里疼不疼？”靳柏寒几乎是跪倒在莫辞朝病床前，不敢碰他，双眼通红，血丝爬满了整个眼球，看起来憔悴又可怖。

莫辞朝想说话，却开不了口，他还疼得厉害。

“你先别说话，医生马上就过来了，醒了就没事了。”靳柏寒不知道是熬了多久，眼下一片乌青，胡茬乱生，脸色泛黄，嘴唇都起了皮，不知道是在安慰莫辞朝还是安慰自己。

莫辞朝没想到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靳柏寒，在昏倒之前，他还在想，靳柏寒在宁市，他的求救电话却是靳柏寒接到的，会不会死定了。

人在最虚弱的时候，往往能够遵从本心。

莫辞朝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摸摸靳柏寒的脸，大概是想安慰他。

“你别动，身上还有伤。”靳柏寒小心翼翼地抓着莫辞朝的手腕，按着放回床上，偏头看了一眼门口，“医生怎么这么慢？”

从他按下呼叫铃到现在不过一分钟，医生再快也不可能直接闪现到病房。

“我先给伯父伯母打个电话，你醒了他们也就能安心了。”靳柏寒抓着莫辞朝的手舍不得放开，另一只手打电话给莫先生和莫夫人报平安。

医生很快赶来，给莫辞朝检查了一通，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之后，就离开了。

靳柏寒仿佛全身的力气都泄了一般，无力地跪坐在病床前，头伏在莫辞朝的肩头，颤抖着声音：“你吓死我了。”

莫辞朝没法动弹，但是能感觉到肩膀那一块被眼泪打湿，滚烫的泪水一直烫到他的心底。

“别……哭……”莫辞朝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挤出两个字，看着靳柏寒的眼神也不那么冰冷了。

靳柏寒现在的模样并不像小孩，但莫辞朝就是容易把他和记忆里那个小孩重合，可能是他们哭得一样可怜，叫人心软。

“你别这样，我真的受不的。”靳柏寒吸了吸鼻子，开始抱怨，“你知道你躺了五天了吗？我还以为……反正你醒了就好，我还是把你带回宁市好了，至少现在待在我身边，没人敢伤害你了。”

这话当然是气话。

在手机里听不到莫辞朝声音的那刻，靳柏寒差点疯掉，要不是有沈明章在旁边，他都不能平安地赶到海市。

可是他看到莫辞朝躺在手术室里的时候，他真的动了把莫辞朝带走的心思。莫辞朝受了太多次伤，像一个拼拼凑凑了很多次的瓷娃娃，靳柏寒害怕他哪天真的碎了就拼不起来了。

莫辞朝没力气说话，手指轻轻刮了刮靳柏寒的手背，以示安慰，眼神里也带上责备，似乎让他不要说这种话孩子气的话。

靳柏寒抹掉眼泪，没握着莫辞朝的那只手捏成拳：“让你受伤的那个人，我绝对不会放过的。”

“谁？”莫辞朝问。

“你最近惹上的人。”靳柏寒的表情冷下来，“你在做那件事之前应该先问问我的，你什么都不会，哪里能对付你们公司那些浸淫商场多年的老妖怪，你爸也不管你吗？”

恰巧说这句话的时候，莫先生和莫夫人赶到了，推开门就听到这么一句。

靳柏寒转头看着两人，表情有些尴尬。

莫先生也有些尴尬。

两人面面相觑。

是莫夫人先扑倒病床边，哭声打破了这种尴尬。她小心翼翼地去抚摸莫辞朝的脸：“朝朝，你可算是醒了，吓死妈妈了。”

莫辞朝说话很困难，安慰不了莫夫人，只得向莫先生投去求助的眼神。

莫先生走到莫夫人旁边，揽住她的肩：“儿子醒了就没事了，你别哭了，身体本身也不好。”

“都怪你！”莫夫人捶了莫先生一拳，“我当时就觉得朝朝的做法太过激了，是你说放手让他去做，才会造成现在的后果，都是你的错！”

“好好好，是我的错，你别哭。”莫先生任由莫夫人捶打着自己，看着儿子躺在床上，也十分愧疚，“朝朝，是爸爸考虑不周。”

靳柏寒刚才说了句不敬的话，这会儿在旁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干脆借口给莫辞朝那热水，先离开了病房。

看着靳柏寒出去，莫夫人擦了擦眼泪：“这回多亏小靳，要不是他告诉我们你出事了，我们也不能及时找到你，你昏迷这几天，他也是日日夜夜守着，劝都劝不走。”

莫辞朝心里又涌起那种奇异的波澜，他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觉，就是知道自己是被人在乎的。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莫辞朝一直没有安全感，因为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被人在乎过。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喜欢听别人向他表达爱意的人，所以那种感觉或许能称为幸福。

靳柏寒给莫辞朝端来了热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脸颊，避开伤处。他的动作轻柔而笨拙，像小孩子一样。

“小靳，你这两天辛苦了，你先回酒店休息，这里有我和他爸爸就行了。”莫夫人看着靳柏寒憔悴的样子，说道。

靳柏寒却摇了摇头：“我没事，看不到阿沉我更没法休息，这里我守着就好，你们这几天也很辛苦，你们好好休息一下。”

在莫辞朝醒来之前，莫先生和莫夫人才离开没多久，刚回了家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接到靳柏寒的电话，马不停蹄地又赶来医院。

莫辞朝看了眼父母的气色，都算不上好，艰难吐字：“爸……妈……你们……休息……”

靳柏寒见莫辞朝也让自己留下，眼里亮起些光，不再那么黯淡，精神也跟着好了起来，赶紧道：“伯父伯母，你们肯定好久没休息了，你们身体要是熬坏了，阿沉肯定心疼，你们先去休息。”

莫先生和莫夫人年纪毕竟大了，没有年轻人能熬，见靳柏寒坚持，便先回了家。

靳柏寒给莫辞朝擦完了脸和身上，又坐到床边，一眼不错地盯着莫辞朝。那眼神灼热，叫人不能直视。

莫辞朝招架不住他的眼神，敛下睫毛：“你……睡……”

靳柏寒往莫辞朝病床上的空处看了一眼，站起身，假装四处看：“这里只有一张病床啊，不过床挺大的，我就躺你旁边将就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