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薰躺在地板上，一直静静等待濒死的那种感觉，然而等了一个下午，也没等到，只得爬起来，看来这次失败了。

两个黑衣血族面面相觑，厉薰朝他们笑笑，让他们离开了。

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

太阳城里的血族不是以常人与变种世界里的家庭为单位进行聚居的，而是个人。每个人有自己的住处，无论别墅，城堡，亦或是住宅，草屋，甚至是一口棺材，都算歇脚地，厉薰走在太阳城里，感受着这里的气息。

眼看上去应该是肮脏、冰冷的，然而她逛起来却有种亲切感，那种污浊的空气令她感觉舒适，灰暗的天空令她放松，就连若有似无从血工厂传出来的血腥味，都令她身心气爽，她明白，自己越来越像个血族了，虽然早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事实还是令她有些沮丧。

城南是太阳城的贫民窟，里面都是一些破旧的坟墓，破败的棺材以及草屋，一个低等血族，长期找不到营生的事情做，手里没有一分钱，连太阳城固定每天发放的免费的血咖啡也没有领到。他蹒跚着走在街上，嘴角居然流出涎水，喃喃道：给我血咖啡，给我血咖啡......

没有人注意这些。低等血族能从骨翼进化到低等血族，当初也是费了不少气力的，然而时过境迁，现在已经食不果腹了，他默然看了看天空，空洞的眼神盯着前面，猛然发出一阵狂吼，身体一阵抖动。身上破烂不堪的布料猛然就被撑破。

他退化了。身后不自然伸出两根翅翼，上面布着肉膜，如同蝙蝠，他悲哀的吼叫，然而无力控制自己的退化。很快他的头、四肢失去了人形，长出了两排尖牙，朝其他的血族嘶吼起来。准备扑到一个血族身上抢血喝。

周围的血族很快报了警。很快就队伍出来，对他展开了屠杀。

这个也不是绝望。厉薰呆呆地看着。

在前面是城西，衣着光线的血族上下班在不停忙碌着，有乘坐轿车，也有展翅飞行的，每个人都遵守交通规则，规规矩矩，除了大家都戴着礼帽，都戴着口罩。那住宅区里，偶尔传来哭泣声，求饶声，哭声又戛然而止。那是豢养的常人饲料。

这个也不是绝望。

在离城中心不远处的城堡里，一个少女搀着虚长老，走进一间屋子，里面几个元老级的血族们，端坐在那里，每个人几乎都有一名女人在服侍，这些女人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只在熟练的用匕首划开胳膊之后，将血递进晶莹剔透的高脚杯之后，强忍住恐惧，挤出笑容，端给这些老爷们。某些老爷大发善心，将女人拉过来咬住脖颈，一阵输出，那女人身体抖动几下，片刻之后眼睛变得通红，变成了血族。而某些老爷觉得腻味了之后，干脆就直接掐断了女人的脖颈，任其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个也不是绝望。

而当她再一次被一零抓住，丢进笼子里，感受到猎物那种窒息感，她才隐约尝到一点绝望的滋味。就在她想要冲进去带女人们出来的时候，一零冲出来，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出来，甩在空中。掉落在地的时候已经有个活动的笼子等着她了，将她困住，四肢绑住，再也不能动弹。

当房间里老爷们被打断了聚会的兴致，内心的火气无法宣泄，就将在座的少女们都要送去见上帝。她想出手，那种渴望解救人类的冲动，令她发狂。

“你还想挑战太阳城的长老，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你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我还要你身体里的血液呢，有本事你老老实实待在笼子里，等我实验做完，那样你就想死在哪里就死在哪里。”

她就被关在笼子里，看到了少女们临死之前最后惊恐的美丽的双眼。人类孕育一个孩子需要十个月怀胎之苦，喂养之苦，教养之苦，担惊受怕之苦，然而这群吸血鬼们说杀就杀，说不要就不要。他们该死。

“他们比我还要残暴，但你有什么办法呢？”一零道，“他们是长老，是很多人的领路人。他们死了，很多血族也要跟着没了。”

“他们算哪门子领路人。从古至今领路人都是开天辟地的英雄，是拯救人类的英雄，他们是什么？老而不死是为贼！”

“你打不过他么。你瞧， 你连我都打不过。才过了两天， 你也不找个看不见的角落将自己藏起来，还要跑到这么显眼的地方，我一用天衍一看就找到你了。你逃不出去的，你也别逃了。这里到处都是天衍。你知道，余晖的人到处都是，虽然你男人将余晖总部炸了，但人手也只折去大半，高级杀手都还活跃着呢。我再带你去见一个有趣的人吧。”

一零拖着笼子，带她来到一间地下室，这里装着的，有变种也有血族，看起来像杂货铺，不像豢养起来取血的，倒像是，欣赏用的。

一零带她来到一个地下室的笼子面前，拍拍前面的笼子，对厉薰道：“快来打招呼吧，老朋友了。”

厉薰正眼一看，果然是老朋友。记得还在师傅去世的葬礼上，出现的一男一女，女人被陆连城注射针剂，身上携带了能实时定位的病毒。让陆连城给定位出了多个余晖仅存的据点，这令余晖的主人气恼不已。虽然不是女人自愿的，但关键时刻，女人没有选择保护组织，而是保全自己，暴露组织的秘密，这已经违反了组织的规定，惹怒了余晖的上层人士，共同判定将这个女人送去太阳城服役。服役是真真正正干活不见天日的那种。

女人虽然等级不高，却只是个血族，需要血咖啡，需要新鲜的血液，在关进笼子里的这段日子里，她已经变得枯瘦如柴，几乎要退化了。

女人看见厉薰，喉咙里一阵低低的嘶吼，似乎在叫着为什么你还这么光鲜，而自己却这么潦倒。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组织会忽然翻脸，将她关起来。

“物竞天择，你别放在心上。”一零对厉薰道，“如今你对组织是非常有用处的，我也做了保。他们不会擅自向你动手的。”

“太阳城的太阳光线不够强烈，不如你将我放在紫外线灯下，这样能困住我，我逃不了。不然我还是逃。”厉薰忽然道。

一零诧异地看着厉薰。没见过主动求死的血族，虽然这样直接弄不死一个中等血族，但起码能困住她，让她少些事，自己也省些心，何乐不为？

一零笑眯眯道，“你倒提醒我了，我会满足你的。作为回报，我给你旁边放碗水，你渴了的时候喝。”

血族不需要额外喝水，将她关在笼子里，旁边放上一碗水，这是将她当成飞禽养了。

厉薰淡淡地看着他，不带一丝感情。他忽然想起了陆连城的眼神，那眼神跟她此刻一样，明明心里充满对众生的怜悯，眼神里却蔑视一切一样，不将他放在眼里。

还记得第一次几乎要发狂遇到了主人，主人给了他一大笔钱，给了他奴隶，让他发泄。他体内狂暴的基因才得到了释放，心才渐渐平稳了起来。

“你只有不喜不悲，目空一切，才能将心态放平，你若是在乎的太多，只会将自己拖入悲苦的地狱。”主人说。

他一把抓住笼子，异能使得笼子也变得有手脚，抓住她的脖颈，让她只能昂着头这一个动作。

他得意得看着厉薰，看着她屈辱的动作，心里有种变态的满足感。

紫外线灯很快就送了过来。这种灯，作为太阳城的惩罚手段之一，天然地有充足的震慑力。

他打开紫外线灯，灼热的灯光辐射到他，对于他来说，是一场强烈的日光浴，好像在海边度假一样，只要抹上防晒霜就行。

而对于血族来说，不亚于剥皮之痛。紫外线无情地撕扯着她的肌肤，使得肌肤不断从血肉中剥离出来，并不断燃烧。因为再生速度快，不断有新的肌肤生出来，再重复一遍那种剥皮之痛。

痛到极点，便变得麻木了，不再感觉到痛了。

她终于明白为何太多的血族都没有感觉，大家都是经历过极致的痛苦之后蜕变而成的血族。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她的头发就这样慢慢变成雪白色。

她的瞳孔就这样慢慢变成赤红色。

一零最终将紫外线灯关闭了，看着厉薰有些心虚。她像变了个人一样，彻底脱离了以前的人形，变成了纯种的血族。

是的，没错，只有第一代纯生的血族才有的赤红色眸子，就那样挂在她的眼睛里。她冷冷的瞥了一眼一零，一零有些瑟缩，放开了那一直禁锢着她的异能。她慢慢蹲坐下来。嘴角微微翘起。

咣当一声，有人强行打开了地下室，冲进了房间里。是谢盈带着人冲了进来，看着被困在笼子里的人，迟疑了一下，才看清楚人确实是厉薰，才目眦尽裂，冲上前砸着笼子。

谢盈身边的随从冷冷地对一零道，“你先离开这里，随后我们谢长老会给你们余晖正式发抗议书。”

一零挑挑眉，反而坐在地上，笑嘻嘻看着谢盈几个人，道，“什么时候余晖怕过人了。你们想除掉某些人，还不是委托我们去做。为此给了我们礼宾的待遇。这可是文件里明确说明的。”

随从道，“文件稍后会给你，现在请你离开。”

一零一拳将随从打在一边，道，“我不是讲过了么，我可是礼宾，你们要对我礼遇的，要不然，以后我生气了不接任务了怎么办？”

他从腰间抽出一只匕首，对着谢盈笑嘻嘻道，“我没记错的话，谢长老才只是中等血族吧。能爬到如此这个位置，也可谓是机关算尽。只不过今日来，为何不带够保镖，而只带着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随从呢？万一我不开心，一起将你杀了，你岂不是丧命的很憋屈？”

谢盈丝毫不为所动，看着笼子道，“这个是什么材质的？钥匙呢？”

一零挑挑眉毛道，“没有钥匙啊，我从来都不用钥匙。人进去就没有出来的机会了，除非化成尸水，从里面流出来。”

一零挥动匕首，朝谢盈刺去，谢盈拿旁边的小椅子砸向笼子，纹丝不动，一点痕迹也没有。他几乎红了眼，不顾一切的砸，很快铁质的椅子变形，变成一堆废铁。

匕首快要割到他的咽喉，他也丝毫不在意。

就在这时，厉薰伸出手一把抓住一零的手腕。那手腕雪白肌肤，就像高山上的白雪，几乎是瓷白的透明色，能看到肌肤下面青紫色的血管。

手稳稳抓住一零的手腕，一零瞥了眼雪白的腕子，想将手抽出来，甩开手腕，然而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如同被钢铁焊住了一样，丝毫动弹不得。他背上立时起了一层冷汗。再抖动手腕。依旧无法动弹。他声音几乎颤抖起来，费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语气语调，“你……”

“背后偷袭乃小人所为，小人都该死。你怎么还不去死？”厉薰冷冷道。

她略一使劲，只听得轻轻咔嚓一声，捏断了一零的手腕。

一零只觉得一阵剧痛，几乎要叫出声来，然而这种场合又岂能示弱？费劲浑身力气才勉强忍住，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厉薰这才松开了手。

那手腕收在身畔，肌肤雪白，显得柔若无骨。

一零满头都是汗。这下轮到谢盈刮目相看了，得意的看着一零吃瘪。冷冷道，“你还不走，等着一会将你浑身捏成骨渣么？”

一零用另外一只手托住骨折的手腕，喊道，“好，好，你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谢盈捏捏自己耳朵，道，“这台词听得怎么这么耳熟啊，是汉子就不要走，留下来真正干一场。”

一零脚步加快，离开了这栋建筑。

谢盈这才严肃起来，看着厉薰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唏嘘。离开时还是个明媚的少女，如今却像个历尽沧桑的老妇，除了皮肤状态还一如从前。

“你让开一些。”厉薰轻轻道。

“嗯？”谢盈有些诧异，道，“你想离开这里要稍微等一下，我已经让人带钢锯过来，将几根栏杆锯掉，这样你就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