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丹拿着六纹银，在手中一抛，\"小小六便士，开诊顺通至。爹莫笑咱重小钱，有见楼房不从地基起？″

禾丹说着，把钱放在禾彤的手里，继续吆喝。\"各位客，各位官，身有不恙请上前。小病治，小病瞧，小病除了大病来不了。″

本就是长得俏脸美目，还蒙了一层面纱，更增添了路人的好奇心。频频回首，更有妙龄女子，驻足而望，又不好意思上前。

青丝高绾肤如雪，娥眉凤眼藏精灵。

口吐莲花暖人心，形如仙郎下凡尘。

突然，一阵马蹄声从远而至。马背上一个青年男子，似乎受了重伤。当他骑至禾丹诊脉处时，他用力将马腹狠抽了一鞭，马儿受痛，惊恐而去，瞬间没了踪影。

他在地上滚将一番，钻进禾丹的诊台帘子里面。禾丹吓得跳在了凳子上，瞬间花容失色。

禾彤稳住了女儿的腰身，他将脚挪于一边，给男子让出蹲着的空间。

这时，杂乱的马蹄声纷沓而至。一群官兵手握鸟枪，疾驶而过。避之不及的行人，纷纷倒向两侧，差点葬身马蹄之下。

马蹄声走远之后，桌下男子躬身而出。左臂上的白色手帕打了结，已被染红了。他的头有些晕，摇晃了几下，站定之后，对着禾彤父女俩道谢，″你们出手相助，我铭感五内。如若有缘，他日再报大恩！\"

禾丹正要说，请稍等，我帮你包扎包扎伤口之类的话，那人却已转身离开。禾丹都来不及细看此人长啥模样，他的脸色苍白，头发遮了半面。身形很高，身手矫健，几个回转，就没了身影。

禾丹摇着铃，人来人往之中，一个瘦高个少年又挤身来到了诊桌前。他瘦得如竹竿，身体荡在阔大的布衣里，如展臂游泳。

没等禾丹问，他独自开口，″我的头好痛，好痛！大夫，帮瞧瞧，做做好事吧！\"只见他前顶头发很乱，如一团鸡窝。他坐下来之后，又用双手捧头，用力抓扯前顶头发，并同时用前额撞击桌面。

禾彤见少年异常痛苦，脸都变了形。便由自己亲自诊治。\"来，把手放这边。\"

来人抬起头，他的前额蜡黄中带黑，双颊又显苍白，他的双眼无神迷蒙，焦灼无助。

禾丹提笔等候，犹如科考赶卷，心情紧张。

\"正头风痛。\"禾彤说了病的名称，\"此病多为风寒，血瘀，或痰瘀交加所致。\"

\"说说你头痛的位置。\"禾彤对病人说。

\"大夫，我这里，有时疼，有时无。\"少年用手抚摸着头顶疼痛的位置。

″疼痛时剧烈，如针扎。掣及眉梢，又如针一般牵引着。有时头不能举，头皮发麻。\"

\"最痛时如刀割锥刺而难忍，我就会以头冲墙，浑然不知所痛。却又痛苦难奈。″少年说得很慢，他努力让自己的病况说得很清晰，生怕大夫揣摩错了，又开方有离。

禾丹闻言，下单如下，川芎三钱，白芍四钱，香附，蔓荆子，柴胡均二钱少一。白芥子，郁李仁，一钱加一。细辛半钱余。

\"笑笑，此方的拿捏还需改进。这方的君药是什么？″禾彤斜眼看了一下。

\"川芎。因川芎祛风散寒化瘀。\"禾丹回答说。

\"川芎集三任于一身，恰中病机，量大至六钱，方可力猛，止痛迅速。若取三钱内，则效差矣。\"

禾丹醒悟，脸微红。为自己开方草率而汗颜，她将川芎改为了六钱。心想，这下总可以了吧。

禾彤却又继续指点，\"白芍属养阴之品，然总嫩辛燥，故于阴虚者不用。他尚属实症阶段，当属阳虚。但用之量也不能过大，三钱足矣。\"

\"爹，经您一改。平方显惊奇。\"禾丹对自己的草率自责不已，又忽略了阴阳虚。对她爹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

\"爹，方中白芷，细辛，蔓荆子为辅药。能辛散上行，祛风散寒，加强川芎疏散之力，兼有调气之妙。″禾丹用征询的目光问向禾彤。

禾彤手抚下颌，频频颌首。禾彤继续诉说用药之因，以获得爹的赞同。

″川芎味辛性温，祛风散寒止痛，且又辛香走窜，可上通于巅顶，下达于气海，祛瘀通络，是为主药。\"

禾彤接言，\"白芍敛阴而防辛散太过，又有缓急止痛之长，皆可用于佐药。

″白芥子引药深入，直到病所，兼有通窍蠲痰之功。柴胡引药入少阳，且可载药升浮，直达头面。甘草调和诸药。″

禾丹又急切地打断了她爹的话，\"爹，柴胡，白芍，香附兼可疏肝解郁。特别是白芍甘草，善缓解止痛，对气郁不畅而致者亦有效。″

″即使久治不愈，邪入窍之顽疾，同样有痛止病愈之奇功！″

禾丹看着改方，犹如自己精心修葺的小树长大了，兴奋不已。以致于她的双目频频闪光。

\"谢谢你们，为我找到了病因。我再也不用撞墙了。\"少年的眼中充满希望，他站起来，忍痛给禾彤父女俩，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之后，似乎像忘了似的问，\"大夫，多少诊金？\"

\"随便给。\"禾丹还是这句话。

少年的削瘦脸庞，突然有些潮红。他从袋中拿出一两银子，双手递给了禾丹。并郑重地说，″谢谢大夫！谢谢大夫！我是哪个说好去哪里，都没多大用。今天听你们讲得头头是道，我信服，值！″

阳光透过斑斓的树叶，折光下来，投在禾丹的头顶上，青色小帽也散发出金色的光。

这光又滑下额头，落在了禾丹的双眼上。

少年给的诊金，令禾丹惊奇不已。她张大了嘴，想拒绝。又觉不妥。

如果不要诊金，后面人人都不会给。自己吃饭住宿又成了问题。因为人大都有个贱性，贪小便宜。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我就收下了。此方很好，不要弄丢啰！\"禾丹接过钱，忍住笑，她用余光瞅了一下爹，见他不言不语，以示赞同。

\"老爷，少爷，我去买馒头，充充饥吧。″福贵见诊脉一时停不下来。

\"好哩！\"禾丹立即拿了六纹银，又从自己身上掏了薄银十纹，给了福贵。

她本想起身离开，但赶马老人的话，又响在耳边。

人，不能言之而无信。

正当禾丹想着，一位着衣讲究的中年男人，指着禾彤说，\"禾大夫，当真是你？\"禾彤愣了一下，未点头也未反对，不置可否。

这人也受过禾彤的善待，故而他转身对正在行走的人们，大声说，\"这位是禾大夫，医术高，医德好，如有不适之人，请尽快让禾大夫瞧瞧。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走着的人群，三三两两停了下来。纷纷涌向诊桌。

禾丹不用摇铃，也招呼不了。她倒反而有些急了，\"各位勿挤，每人都当好好瞧的。\"

一时，各种诊金层出不穷。有金锭，有纹银。有布皮，有馒头。有的人就取下随身穿戴饰品，递给禾丹。

\"爹，这哪里是瞧病呀！活脱脱一场慈善募捐会。\"禾丹见有的人，也并不瞧病，只是排队给诊金。

禾丹的话点醒了禾彤，他赶紧站直身，朝排队的人躹躬。\"谢谢各位！禾某不才，幸得大家厚待。我将一如既往地行医问诊。用拙医给各位一个健康的身体。\"

\"有病瞧病，无病当听，也是养生。诊金到此，全不收了。后面纯为义诊。请各位有序排对！

禾彤的话音一落，好些人又散了去。原来，他们是怜悯禾大夫的处境，想尽自己的一份扶助之力。

太阳斜挂，金光满街。每一个忙碌的人，心中都充满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