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遂远赶了两天的路，回来没得歇脚，又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见了皇帝和贾固安这只老狐狸，自然是精疲力尽，这一晚上碧烟伺候得他舒服不已，他便也放开了心思，好好和碧烟温存了一整晚，第二天醒来，已经是辰时过后了。

他原本打算今儿一早就往相国寺去，谁想到起晚了。不过，楚楚也不会真的和自己生气的，这回阿娘和明月虽说被下人挑拨着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但楚楚不也闹到了京兆府去吗？

算起来，她们三人合该各打三十大板。楚楚那么懂事的性子，瞧见自己亲自去接她，她必定不会再闹了。

那就干脆等用过午饭再过去吧，接上楚楚，再回来，还能赶上晚饭！

顾遂远做了决定，起身不紧不慢地换了衣裳，又在碧烟伺候下盥洗了一番，两个人一块儿用过午饭，他才叫清辉去备马出门。

相国寺今日正好有讲经会，李若陪着章家老夫人叶氏在前殿听一位高僧讲了半晌的经，正有些昏昏欲睡，金枝便猫着腰进来，轻轻扯了扯李若的衣袖。

“四娘子，大爷过来了，正找您呢。”金枝这话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李若和她身边的叶老夫人听清楚。

李若脸上露出几分惊恐与几分为难，抓紧了金枝的胳膊，一副不肯叫旁人多听的模样，领着金枝出了前殿。

叶老夫人把这主仆二人的小动作收在眼底，顿了顿，合上手边的佛经，招呼小丫头去和大师告了声罪，便也紧随其后从殿中出去了。

“祖母。”章家长房孙媳安大奶奶半搀着叶老夫人，一面眨巴着眼，一面兴奋非常地把打听来的话说给叶老夫人听了，

“顾家那个大爷是自个儿来的，还带了好些礼，一进寺里，便叫人大张旗鼓地去找李氏，看那样子，是拿准了李氏会跟着他回家去。”

“他怎么能这般笃定？”叶老夫人皱着眉头，那个李氏，她瞧着，可不像是那么轻易妥协的性子。

“有那么个脑子不清楚的娘，这顾遂远也不见得真有多聪明。”

章家上下，就属安大奶奶最得叶老夫人欢心，叶老夫人的心思，她向来是一猜一个准的，这会儿，光听叶老夫人这前半句话，安大奶奶便立时心领神会，

“不过，我瞧着那李氏娇娇弱弱的一个，万一姓顾的动起手来，李氏还真不好脱身。祖母，不如我们去瞧一瞧？要是有什么，咱们也好帮衬着些。”

叶老夫人矜持地颔首，“嗯，是这么个理儿。”

姓顾的和王锡踩在一条船上，要是能把他拖下水，王锡那头也落不得什么好。

再一个，李家如今虽然隐隐有些式微，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么大个世家，总归也还有些余力存在，章家这回隐退返乡，少说，也得十来年才能重返上京......

这十来年里头，李家有李阁老这么个聪明人撑着，不至于倾覆，倘若能和李家攀上些交情，到时候，章家晚辈再想回上京，怎么也能有个照应。

这段日子，李家对李四这个外嫁女亲近有加，这点，她看得清清楚楚。

李家这个四丫头但凡是个脑子清醒的，都不会再想回顾家去，这会儿，和离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那姓顾的恐怕没那么容易松口放她走，自己若是能帮上李家四丫头几分，甭管和离的事儿成或者不成，这份恩，李家总得记着。

......

顾遂远原本心情还算不错，他都想好了，下晌到寺里和楚楚说上两句软话，顶多半个时辰，他们就能收拾东西从这寺里离开，算算时间，还能赶上府里的晚饭。

楚楚一向懂事，又理解自己，这回，只要他好好解释清楚，楚楚必定也能体谅他的难处的。

顾遂远心底对李若的态度笃定非常，才进了寺里，便叫清辉向知客僧打听李若的住处，逢人见礼，他必定要和人家寒暄一番，说自己是为了给妻子赔罪，才特意来了这一趟。

旁人听到这话，不免要感慨一句他们夫妻感情至深，又说顾遂远待李若当真是极好的。

顾遂远听着这话，心情不由好了几分。

可这份好心情，却在见到李若本人后，彻底坏了个干净。

相国寺后山上今儿人少，李若挑了处靠崖的亭台，崖下有片密林。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金枝刚铺上的软垫上，神情淡然地看着顾遂远，“我不会和你回去。当初，是你娘把我从顾家赶了出来，也是你娘亲口说，要让你休了我。

我们李氏虽不是皇亲国戚，但好歹也是诗书传承百年的大家族，这样的羞辱，我不接受，李家也必定不接受。

这段日子，我也思考过许多，既然你娘和你妹妹都这般不待见我，不如，你我就这样算了吧。”

算了？什么叫算了！她和他是结发夫妻，她不是最爱他了？怎么能跟他说出算了这种话！

“什么？”顾遂远气上心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若这番话，把他原先想好的解释全都堵了回去，这会儿，他只觉得心头涌起一阵恼意，其中还夹杂着丝丝不易觉察的慌乱，他“呼”地窜起来，步步逼近李若跟前，

“楚楚，阿娘她只是一时糊涂，她年纪大了，总有不清楚的时候，你何苦跟她计较这个？”

“阿娘她懂什么？你我之间的感情，向来容不得他人插手。我知道，你这会儿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你还怪我纳了表妹？

可我也和你说了，我对表妹只是同情而已，我要是不让她进府，她那样的性子，那样的身板，如何养得起一家子人？我只不过是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地罢了！

再说了，你既然能同意给我纳了碧烟，你又怎么会想不通表妹的事儿？在我眼底，碧烟和杜澜儿，都是一样的。”

他越说越快，越说脸色越差，“你这时候与我说算了，是想趁机耍性子要挟我，让我把表妹送走吗？楚楚，你从前，可不是这么不懂事的人！”

最后这几个字，顾遂远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在他眼底，李若便是他的所有物，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妻子，他做什么，她都该无条件支持......她怎么能对他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