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静静地看着面前双目赤红、状若癫狂的顾遂远，面色平静，心底也恍如一潭死水，除了恨，她对他再没有别的情绪。

过往的那些爱意、那些痛意，早在她重生的那一天，随着她的眼泪流了个干净。

她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顾遂远是这样一个骄傲自大、自私自利的蠢货呢？

她上辈子，又是怎么被这么一个渣仔哄得团团转，甚至连亲眷也不顾，把自己手中的一切、甚至是她这条命，都毫不保留的献给他。

她身死的时候，顾遂远落的那几滴鳄鱼眼泪里头究竟有几分真情？

也不对，上辈子她死的时候，顾遂远已经在六部站稳了脚跟，又跟着贾固安办了几桩要紧差使，成为了朝堂中人人夸赞的新贵，李家却一再走着下坡路，顾遂远对她，也早不如从前那般上心了。

那会子，她这个占着顾府大奶奶位置的李氏女死了，顾遂远心底定然是高兴的，说不定还会觉得甩开了个无用的包袱。

这些都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李若却用了整整一辈子才看明白。这会儿，对上顾遂远这幅心痛不已，仿佛被自己那番话伤透了心的样子，李若唇边不觉勾起丝丝冷笑。

顾遂远这份做戏的本事，不去戏班子里唱两曲儿，她都觉得可惜了。

“我不懂事？你娘说我冲了她，让我从顾家搬出来，我也都随了她的意。你妹妹踩在我头上，一口一个丧母长女，半点儿没拿我当嫂子，我也听了你的话，没和她计较，还有你那位好表妹，不对，现在，我应该叫她杜姨娘了。

她放任身边的丫鬟烫伤了我的手，你们却都护着她和那个丫鬟！

我一个好好的当家大奶奶，到头来，还比不上一个姨娘和一个丫鬟。哈，真是可笑极了。

倘若不是太妃和娘家替我出头，这会儿，我恐怕早被你们顾家给生吞活剥、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看着顾遂远这般惺惺作态，听着他口口声声指责自己，李若便恶心得想吐。她恨不能直接把那两只莲花簪甩到顾遂远脸上，好好问问他当初阿爹身死的事，他究竟在其中做了些什么。

可她也不傻，这会儿她尚且没从顾家脱身，也没有能力和顾遂远打擂台，过早暴露这些消息，只会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李若只能强忍住怒意，把话音往内宅之事上引。

李若这些话听在顾遂远耳朵里，那就是还在为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闹脾气，他心底的不耐更甚，却还是顾着大局，放缓了嗓音给李若赔不是，又道，

“我知道你还在为那些事儿生气。可是楚楚，这都不是你说算了的理由。我们夫妻二人琴瑟和鸣，这些年来，我待你如何，你不也都一清二楚吗？”

他说着，含情脉脉地看向李若。这一招，从前都是百试百灵的。

可如今的李若早不是从前那个他勾勾手指头便高兴得恨不能把一颗心全都掏出来的李若了，这会儿的李若，瞧着顾遂远深情的模样，只觉得恶心！

她端茶垂眸，直接避开了顾遂远那双看似深情无比实则恶心不已的眼睛，语带嘲讽，“你待我如何我不清楚，但你自己绝对一清二楚。你心底，可有把我当成过你的妻子？但凡你有一丝一毫的在乎我，也不会任由我被人欺负、被你娘赶出府来！”

“你不要无理取闹！”顾遂远脸色冷下来，“我不在府上，你说得这些，我也全然不知。

你说你受了委屈，但你不照样也让阿娘和明月付出了代价？你毁了顾家在外的名声，我不与你计较，这难道还不足够？

你要怨阿娘，怨明月，我能理解，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这些事闹到外头来。叫人平白看了这么久的笑话，难道，你就不觉得愧疚吗？”

“愧疚？我为何要愧疚？你顾家吃我的用我的，连你家马厩里的马都是我的陪嫁在养，该觉得愧疚的，难道不是你们顾家人吗？”

李若目光沉沉地看着顾遂远，只觉得眼前这人怎么看怎么面目可憎，这些戳心的话，他说起来竟没半点儿犹豫，可见，在他心里头，自己终究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李若的话不紧不慢，顾遂远却气得一张脸铁青，他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将来，是要朱紫加身、封侯拜相的，他娶李若，在他看来，是他给李家的施舍，也是他的报恩。

至于李若说得那些嫁妆、银钱，在顾遂远看来都是一文不值！他顾遂远，何曾差过银钱，何曾求过李若拿嫁妆出来养家了？

这不都是李若自己心甘情愿的吗？她这会儿说这些，简直是对自己赤裸裸的羞辱！

他这样骄傲的人，自是受不了这样的羞辱，看着李若的目光咻然变得阴冷，“这件事，我也承认阿娘和明月有错，府上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胡乱挑拨的下人也有错，你随我回府，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即便再气，顾遂远也不肯在外头闹起来，这段日子，顾家已经闹出了不少笑话来，他决不能再给人看热闹的机会。

李若闻言，只一声冷笑，“在你眼底，千错万错，都是旁人的错，你这个清贵之人是绝对没有错的。可惜，在我看来，你们顾家上下，全都是些不分高低贵贱的畜生。”

这话，她早就想说了。她对刘夫人顾明月、甚至是对杜姨娘的怨气，远远不如对顾遂远的恨意。

他骗了她一辈子，夺了她的嫁妆，却连一个安身之处都不舍得给她，甚至，他还与阿爹的死、与李家的败落有关，只要想到这些，李若便恨不能亲手了结了顾遂远这条狗命。

她那声冷笑，还有她话中的畜生二字，直直戳进了顾遂远心底。

“李若！你别太过分！”顾遂远几乎暴起，倘若目光能够杀人，这会儿，李若早被他碎尸万段了。

李若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这模样越发激怒了顾遂远，他怒从心起，也不知怎么的，忽然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冲上前，一手掐住李若纤细的脖颈，把人从石凳上提起来往外推了好几步。

杀了她！杀了这个贱人，她就不会胡说八道了！这个念头缠绕在顾遂远心头，叫他双眸瞬间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