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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神赋

作者:喵不是 | 分类:古言 | 字数:37.7万

第3章 再见

书名:旧神赋 作者:喵不是 字数:6180 更新时间:2025-01-31 02:05:50

小长假过后,孙齐很少再往孙笑笑那边去。

其实他自己的公寓距离公司比较近,一开始常往妹妹那边跑,多半是对外人的不信任。

可日子久了,倒是成了一种习惯。

成年人不怕改变,就怕习惯。

孙齐躺在空荡客厅的沙发上,一手枕着头,一手拿着相框。

相框是他从办公室拿回来的,里面是少时的他和另一个少年的合照。

他一直觉得,刘子附和孙家有很深的羁绊,这份羁绊应该源自于他的父母。

可是原来,和他有羁绊的是另一个人。

孙齐是个很豁达的人,有利可图那便维持表面关系,没了他想要的,那就各走各的道。

这世上除了亲人,没有什么可以困扰到他。

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他僵持在妹妹小区的楼下,怎么也迈不开腿往楼上去。

他才知道,原来还是有别的事能绊住他的脚,让他寸步难行。

孙齐不仅豁达,还很睿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所以他决定,远离困扰他的人和事。

生活上,他安排助理定期去给那边送吃的用的,孙笑笑卡里的钱也从来没断过。

学校里,他也选那两人没课的时候再去找导师。

总之,能避则避。

活了二十六年,孙齐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狼狈。

虽然别人看不见,但却是真实存在的一种负面情绪。

他知道,这种事没有对错,只是生不逢时。

也怪自己小时候听了太多的故事,对某些神秘的力量产生了莫名的憧憬。

可也只能憧憬。

孙齐觉得,命中注定这种事,还真是没有道理可讲。

要不是赫胥的出现,孙笑笑其实早习惯了孙齐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她知道哥哥一心扑在事业上,否则当初也不会换做她来做赫胥的小伙伴。

对,孙笑笑用小伙伴来形容自己。

虽然,她知道了自己就是当年那讨人厌的莫沉焉,但她骨子里还是二十一世纪的先进青年,怎么能用“随侍”这么低俗的词来形容自己。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学校的课业相对还是轻松的,她除了每天应付老师,也就是应付赫胥的那些小迷妹。

不得不说,长开了的神还是很惊艳的。

可惜,依旧不食人间烟火。

孙笑笑看着课桌下的那一摞情书,无奈地用胳膊捅了捅赫胥,小声道,“要不你出柜吧,这样我能轻松些。”

赫胥学会了很多东西,但都是主流日常用得到的,出柜这么小众的词,他是没听过的。

于是他也小声的回问,“什么叫出柜?”

孙笑笑想了想,忍不住憋着笑说,“出柜就是说你不喜欢女孩子,这样她们就不会天天叫我带情书了。”

看着赫胥略带犹豫的侧脸,孙笑笑心里偷着乐。

倒不是她希望赫胥怎么着,只是这天天被美女骚扰,她也很烦恼,不知道的还以为情书是送给她的,这多影响她美少女的形象。

最受影响的,还是美少女的桃花。

趁着高数老师转身写公式,赫胥舒展眉峰,点了点头对孙笑笑说,“随你,小爷不懂。”

孙笑笑抿紧唇侧头看向赫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竟这么信任她。

这就难办了。

对于她哥的事,孙笑笑其实是有些愧疚的。

她知道赫胥一心想找到白术的转世,也记得自己答应过他,有什么发现第一时间和他说。

可那人是她哥,她就不得不藏有私信心了。

原则上来说,她希望哥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只是那是怎样的幸福,孙笑笑不敢赌。

她想让孙齐自己去做决定,而不是委屈自己。

倒不是说赫胥委屈了孙齐,可如果不是孙齐自己做的选择,她觉得那就是委屈。

这也算是孙笑笑的偏爱吧。

和孙齐比,赫胥确实是个外人。

一个刻入灵魂的外人。

孙笑笑轻声叹气,想想还是不霍霍他了,违心事做多了,是要倒霉的。

坐地铁回家的路上,正巧赶上下班高峰期,两人从郊区一路站到了市中心。

赫胥依旧喜欢戴着孙笑笑买的鸭舌帽,这样他就可以尽量避免与旁人接触。

用孙笑笑的话说,这是社交恐惧症,但她又很好奇,过去的赫胥并不排斥和外人交流,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看着他一个人杵在角落听歌,孙笑笑无奈地往那边挪了挪,胳膊肘拐了他一下,问,“龙虾要过季了,晚上去吃点?”

赫胥抬眼从帽檐下看向孙笑笑,想了想说,“可以,你哥呢,好久没见到了,他也一起吗?”

孙笑笑其实也快半个月没见到孙齐了,虽然这放在以前是常态,可自从赫胥出现后,他几乎是住在了她那儿。

这个发现让孙笑笑诧异了一下,好像自小长假过后,她就没再见过孙齐。

她打量着赫胥,思量了半分钟还是决定问一嘴。

“你那天去我哥公司都干嘛了?他很忙吗?”

第3章 再见

她不敢直接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怕引起赫胥的怀疑,反而暴露了自己。

赫胥垂眸看着手机,平静地回道,“好像是很忙,小爷自己溜达,能干什么。”

孙笑笑拧眉看了眼赫胥的手机,六点半,差不多是孙齐的下班时间。

她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备注“财神爷”的号码拨去了电话,那边响了好几声才接通。

“怎么了?”

孙齐那边很安静,显得他将声音压得极低。

孙笑笑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下班没,晚上约龙虾啊!”

那边沉默了两秒,小声回说,“不了,你们吃吧,我报销。最近项目比较棘手,我这边走不开,你好好照顾他。”

说完那边又沉默了。

孙笑笑撇着嘴抱怨了一句,“他这么大个人,哪儿还需要人照顾。”

话刚说完,正好地铁到站了,赫胥顺势拽着孙笑笑的包带将她往车厢外拽。

孙笑笑看着走在前面的人,印证了她刚刚说的那句话,这人根本不需要照顾了。

他都会照顾别人了。

等反应过来电话那头没声音的时候,孙笑笑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还在通话中,她好奇地问道,“人呢,怎么不说话?”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片刻才出声,“做方案呢,你们去吃吧,少喝酒,实在无聊,叫上子附。”

孙笑笑听完顿时僵在了原地。

正好堵在了扶梯口。

身后的乘客很多都赶时间,见孙笑笑站着不动,接连催促起来。

赫胥回头瞧见这一幕,立马逆向走下去,他不悦地抓着孙笑笑的胳膊将她往扶梯上拽,这才叫她回过神。

孙笑笑冲赫胥抱歉的笑了笑,对手机那头回了句,“你先忙吧。”

然后,她便挂了电话。

也不知道自己表现得会不会很明显,但地铁站这么多人,还有广播声,孙笑笑觉得,赫胥的听力再好,应该也听不见她和孙齐的对话。

还不能让他和刘子附见面,至少要先清楚孙齐是怎么想的。

孙笑笑觉得,生活突然变得很心累,竟然还有她需要操心的事。

果不其然,两人剥着龙虾各吃各的,是一件特别无聊的事。

以前总有孙齐在,他是个不允许冷场的人,以致于她跟赫胥都被带动的很活络。

而现在,孙笑笑因为心里藏着事,变得有些沉默。

赫胥却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孙笑笑看了眼对面认真剥虾的人,对比两个多月前的样子,多了丝鲜活,却少了些傲气。

她摘下手套,给刘子附发去一条微信。

“我突然有了些负罪感,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对方很快回过来一句,“如果你觉得错了,那就让他们自己去决定,不要质疑神的判断。”

孙笑笑愕然,刘子附竟然站在中立的角度讨论这件事,他甚至更信任赫胥。

而自己,却为了一己私欲选择隐瞒。

孙笑笑的脸逐渐烧了起来,她一直标杆自己是独立成熟的优秀女性,可现实却啪啪打脸。

但人都是自私的,谁都免不了俗。

孙笑笑给刘子附回过去一句话,便将手机揣进了口袋,戴上手套继续吃龙虾。

相隔十几张桌子的另一角,刘子附看着孙笑笑的回复,不禁笑了出来。

她说,“我再考虑考虑。”

看着刘子附傻笑,坐在他对面的其中一个男人好奇的问,“有什么好笑的事,说出来分享一下。”

刘子附收起手机抬眼笑道,“没什么,就是无意间遇见了熟人,他也认识你们。”

对面的另一个少年诧异的问,“认识我们?我们刚来南城没几天,也就认识你啊!”

刘子附搓着鼻尖回说,“嗯,你们不认识他,但他知道你们。”

此时服务员端上来两大盆龙虾,以及一扎啤酒,刘子附将手套递给对面二人催促道,“趁热吃,凉了容易闹肚子。”

少年闻着味儿兴奋的刚要伸手,身旁的男人抬手就给他拍了一手背,训斥道,“没瞧见人家给你手套了吗?回头吃的一手油,别吵着叫我给你洗!”

看着对面二人笑闹着,刘子附想起刚刚那一瞥,那双眼里有怀念,有欣慰,也有他熟悉却不喜的落寞。

那个人也会落寞吗?是不是和他一样,因为同一个人?

这个答案刘子附猜不透,就像他同样也猜不透,那人为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他看着面前相处和谐的两个人,突然想起某一世孟婆无意间的感慨。

她说,“很多人和妖都想成仙成神,以为那就是大道,却鲜少有人知道,神的一生是凄凉的。他们神力通天是为了给天下生灵谋福,他们失了神力便只能做个活得最久的无知凡人。越是功德无量的神,结局越是独孤,天道不公啊!”

孟婆说天道不公,可看着面前的两人,刘子附却觉得,也许天道有公道的一面,只是留给了极少数的人。

他希望那人也是被善待的一个。

第3章 再见

刘子附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他藏在心底的那个人,如今换了副躯体,改变了性格,还能不能算是同一个人。

如果算是,那他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眼里仍旧只有一人。

如果不算,那他还执着什么,还有必要坚持下去吗。

直到时隔近两千年的再次对视,他才知道,自己的坚持,一文不值。

孙笑笑说,他想找到白术。

可如今找到了,他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给了所有人一个顺其自然。

所以,孟婆说的没错,神是孤独的。

因为无私,所以孤独。

孙齐不在,赫胥跟孙笑笑两个酒品差的就没点酒,吃完龙虾差不多九点,两人打了出租便回家了。

路上,赫胥依旧戴着耳机听歌。

这是他最近刚起的兴趣,孙笑笑说,音乐能洗涤人的灵魂,他却觉得,能让他平心静气就行。

遇见那三个人,冥冥之中传递着一个令人不快的消息。

这使得赫胥的心情很不美丽。

他虽知道这一世将会逐渐趋于无,可什么是“无”,却从未有谁给出过答案。

直到今晚,看见那两个曾经交好的神君,他才知道,所谓的“无”,便是彻底成为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普通人。

可如果他没记错,那两位神隐已有大几百年,活到如今,这“无”,恐怕还有另一层意思。

难怪从来没人知道神都归隐到哪儿去了,原来都丢了记忆,走失在了人海里。

沧海一粟,谁会知道对面是个活了千万年的神,又有谁会知道,他们在知晓自己命运的那一刻,是多么的无措。

这便是他近日频繁忆起从前的原因了,为了在失去记忆前,重温一遍那漫长的一生。

何其残忍。

却无可奈何。

赫胥想,如果注定会忘记一切,那便不要让故人想起过往,不曾拥有,就不会失去。

所以,他的决定是对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现,也当作,他从未回来。

人总是要活在将来,过去的,都不重要。

到小区楼下时,孙笑笑发现自家灯亮着,她转头看着赫胥问,“咱们没关灯吗?”

赫胥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大步往前走,边走边说,“你爷爷来了。”

孙笑笑听得一愣,她知道爷爷回国后就没再出国,只是一直留在乡下跟老伙计们打牌。

她跟在赫胥身后纳闷道,“老爷子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是不是把我哥也给叫回来了?”

赫胥没搭理她,两人乘着电梯上了楼,一出电梯,就瞧见自家大门敞开着,像是在等他们回来。

孙笑笑快步冲进屋内,瞧见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兴奋的一把抱上去,撒娇道,“爷爷,你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早知道我们就不出去吃饭了。”

孙老爷子推开挂在他身上的孙笑笑,起身朝赫胥微微鞠躬,语气里满是恭敬。

“您回来了。”

赫胥点点头,随手将门关上,不紧不慢的换鞋,然后朝阳台走去。

孙笑笑瞧着这诡异的气氛,试探的问,“他叫你来的?”

老爷子笑着点点头,对孙笑笑说,“你先回屋去吧,大人有话要交代。”

孙笑笑好奇的看向赫胥的背影,想问有什么事是她不能听的,想想这事不急,明天再问也行。

于是她从客厅拿了些补给,回了自己房间。

这一晚,孙笑笑难得睡了个踏实,一夜无梦。

第二日醒的时候,她想起爷爷昨晚住这儿,连忙起床准备给老爷子买早饭去。

可当她来到客厅时,总觉得哪里不对。

孙笑笑愣在客厅想了半天,环顾整个屋子,终于是发现哪里不对了。

看着茶几上熟悉的手机,她转身走到次卧门前,伸手敲了两下门,没动静。

又敲了三下,依旧没动静。

孙笑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拧动门把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里面空无一人。

她走向客卧,又敲了几下门,依旧没人响应。

孙笑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立马冲回主卧,拿起手机给爷爷拨去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那头传来广播声,“南城机场”。

不等那边的人说话,孙笑笑立马问道,“爷爷,你怎么一大早在机场,他人呢?怎么手机都没带?”

孙笑笑觉得自己此刻有些魔怔,以前赫胥下楼遛弯偶尔也会不带手机,可今日,她却觉得没这么简单。

电话那头传来老爷子疲倦的声音,他说,“大人旅游去了,他想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看看他们曾经守护的疆土现在是什么样子。”

孙笑笑觉得这话很可笑,她忙问,“他跟谁出去的?我哥吗?”

潜意识里,她觉得,那人除了自己,就只会找她哥陪。

老爷子叹了口气,声音却苍劲有力,“他自己出去的,让你们别找他,好好过自己的。”

“靠!”孙笑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直接挂断了电话,又重新拨了出去。

孙齐接起电话的时候人还是懵的,他清了清嗓子问,“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赫胥有找过你吗?”孙笑笑从来没有过的烦躁,她有些害怕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更怕那人就此不再回来。

孙齐听见熟悉的名字,顿时精神起来,他不解的问,“没找我,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孙笑笑声音有些的抖,像是在恐惧什么。

她说,“他走了,哥,我好像做错事了,他被我气走了,哥,怎么办,他丢下我们自己跑了!”

事实上,孙笑笑在说出那句“他走了”时,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刘子附说,不要质疑神的判断,原来是在提醒她,赫胥可能已经知道了。

没听见孙齐的回复,孙笑笑以为他是没听懂,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

“哥,我骗了他,他可能知道了,他昨晚把爷爷叫来了,连夜就走了,爷爷送他去的机场。”

电话那边很久才传来孙齐的声音,他问,“你问过子附了吗,也许他知道。”

孙笑笑听得一愣,是啊,可以问问刘子附。

于是她想也没想,再次掐断了电话,立马又拨了一通出去。

听筒里传来刘子附半梦半醒的声音时,孙笑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她急忙问,“赫胥找过你没,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电话那头的刘子附嗯了一声,稍微清醒了些,他问,“什么情况这一大早的,没人找我啊。”

孙笑笑这回是彻底懵了,她嘴里呢喃着,“没找我哥,也没找你,那他是真的走了。”

“什么走了,谁走了?”刘子附像是听出了什么,电话那边悉悉索索的像是起床声,他问,“到底怎么了?”

“他走了,说是去旅游,可我觉得,他不会回来了。”

孙笑笑此刻想的是,如果她没瞒着他,是不是他就不会走。

可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孙笑笑挂断电话后,孙齐自嘲了一番,果然连妹妹都知道了,刘子附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如今那人走了,他也不用再刻意避着了。

总算是自在了。

可什么是自在。

出去旅行的赫胥自不自在?

没了牵绊的孙笑笑自不自在?

被神眷顾的刘子附自不自在?

孙齐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此以后,他不用再担心,某人因为个子长得太快而没有合适的衣服穿,也不用担心自己那任性的妹妹照顾不周,更不用担心自己暗藏的小心思被人看穿。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一句没说出口的“再见”,以及和那人的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