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神赋
作者:喵不是 | 分类:古言 | 字数:37.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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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离开洛阳
雪下了一整日,入夜都未曾停。
院子里积了一层白,月光下倒是衬的明亮。
莫沉焉将伞收起,杵在书房门外,伞上的雪抖落一地。
她轻叩两下门,里面传来一声“进”,她便推门而入。
屋里同屋外一样冷,却比外面还黑。
莫沉焉随手将门关上,从袖中拿出账册和一叠纸,嫌弃地放到书桌上,说道,“做个人吧,外人瞧见了还以为你是鬼呢!”
她搓了搓双手,等手上暖和些,再拿手去捂耳朵。
这天太冷了。
公孙长留斜了她一眼,瞧她是真的冷,便从桌上随手抽出一张符甩到炭盆里。
下一刻,书房便亮堂起来。
莫沉焉瞬间起了精神,她蹲到炭盆旁烘着手,不忘将裙摆也提着烤一烤。
她转头看向书桌旁,公孙长留正展开那叠纸细看,不时皱一下眉。
“今日的鸽子有些多,但基本都是要都城那边的消息。”
鸽子是指买家要的消息,这是外面给的别称,显得隐秘一些,他们也就这么叫了。
长留将几张纸摞到一边,接着看剩下的,他语气平常道,“还能有什么消息,这场寿宴又不是上头要办的,他都没插手,到那日子也就走个过场罢了。”
莫沉焉撇了撇嘴,语气嘲讽,“那些个藩王闲得很,以为谁都像他们那样,整日饮酒享乐。”
长留也跟着讥笑出声,“所以他们坐不上那个位置。”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所有内容,将一摞单独放一边,伸手敲了敲桌面说,“这里都是要京都消息的,同昨日一样回复。”
莫沉焉拍了拍手,起身往书桌走去,她拿起那一叠纸瞧了瞧,脸上出现一抹坏笑。
“贵人的钱可真好赚!”
她将那叠纸塞进袖中,正要回去接着烤火,就听见公孙长留不温不火的声音。
“这个你瞧瞧,想怎么回。”
莫沉焉身形一顿,她知道“这个”是哪个。
留仙居接到的单子都会先经过她的手,她再整理一遍,统一交给公孙长留。
而“这个”,便是白日里淮阳王府递来的鸽子。
莫沉焉咬牙叹气,她蹲回炭盆旁继续烤火,愤愤道,“莫府早没了,他还想掘坟不成!”
公孙长留看着手中的纸张,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回说,“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莫沉焉仰望着长留,他站在暗处,整张脸都被阴影笼罩着。
她有些心疼,心疼自己,也心疼这个一无所知的男子。
被认为一无所知的长留察觉到她的视线,眼里闪过一丝烦躁,他转身朝黑暗中走去,只留下一句“稍等。”
莫沉焉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性,她自顾自烤着火,脑子里想的却是有关淮阳王的事。
公孙长留是淮阳王的儿子,却不姓刘,而是随母姓,可想而知他在淮阳王府多不受待见。
要不是遇见了白术和敖虞,他活不到现在这个年岁,
且还是被自己所杀。
莫沉焉觉得,即便这种事不会发生了,长留也好似在她手里死过一次,那种愧疚和难过,折磨了她半年。
也许这就是赫胥所谓的惩罚。
乾甲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巧将心里想着事的莫沉焉吓了一跳。
她顺着自己的心口抱怨道,“乾哥,能先敲个门不?”
乾甲察觉到她受了惊吓,转头看向黑暗中,确认长留在屋里,他才放下心歉意道,“抱歉,下次注意。”
看出乾甲的防备,莫沉焉并不在意,以前的自己是有些不着调,也怪不到旁人。
“乾哥忙完了?”
自敖虞走后,留仙居暗地里的生意便权由他们三人接手,莫沉焉负责收“鸽子”和规整,公孙长留负责卜卦掐算并给出答案,而乾甲,白日里负责账目,夜间负责将“鸽子”分发回买家。
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乾甲关上门,盘膝坐在莫沉焉对面,点头算是回应。
他是龟,原则上是要冬眠的,但谁叫这府里有尊神,得了神的青睐,不比自己冬眠修炼来得收益高。
两人各怀心思地围着炭盆取暖,直到公孙长留从黑暗中走出来。
他将一叠纸递给莫沉焉,看向乾甲问道,“阿翁那儿如何了?”
乾甲烘着手,语气平淡,“放心吧,先生主要还是随着地桥去收割妖魂,收集到了信息传给陆吾神君即可,别的没他什么事。”
公孙长留点点头,心里踏实了些,随口说道,“没事就好。”
“对了!”乾甲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长留,笑说,“今年先生是赶不回来了,他叫我将这个给你,送你的生辰礼。”
长留接过木盒子,有些愣神。
去岁生辰,还是敖虞给他行的束发礼。如今才不到一年,想见一面却难如登天。
莫沉焉好奇地看过去,想瞧瞧敖虞送了他什么宝贝,却见公孙长留将木盒子揣进袖中,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莫沉焉撇嘴嗔怪道,“瞧你那小气劲儿!谁稀罕呐!”
第8章 离开洛阳
公孙长留不搭理她的话,只提醒她,“过几日,淮阳王府应会来人,你想好要怎么应对。”
莫沉焉听了一愣,她盯着公孙长留漠然的脸问,“都不周旋一下的?”
公孙长留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去,冷冷丢下一句,“留仙居不出假消息。”
莫沉焉抿了抿唇,愤愤地瞪着他的背影,脸上满是鄙夷,心道,那你刚刚还假模假样的问我。
乾甲瞧着催促道,“快去誊写吧,写完了我得分发出去,天亮前还想回来呢!”
莫沉焉起身拍了拍衣摆,走去书桌旁点了灯,一边拿纸笔一边念叨,“你瞧他那样儿,整天活得跟鬼似的,这么冷的天不起火就算了,灯都不掌,眼神好拽啊!非逼着我练字,自己要藏起来,就拿我当枪使,也不怕哪天我被揪出来,给他卖咯!”
乾甲被莫沉焉的碎碎念整的发笑,他继续暖着身子,问她,“你敢说你做着不开心?”
莫沉焉想了想,用笔杆挠挠头笑了,“倒是开心的,贵人们的秘密比画本子有趣!”
除了有趣,还有钱拿,能不开心嘛。
书房的动静公孙长留没兴趣搭理,即便他听的清楚,也懒得理会。
他只身踏着积雪往后院走去,绕过月洞,抬眼便瞧见一丈外的影壁,上面刻着两条首尾互逐的鱼,形成了一个先天图。
地上积雪再多,影壁上却无半点沾染。
这是赫胥设下的结界,将主院与外界完全隔离开。
绕过影壁,公孙长留直入主院,内外竟是两个世界。
庭灯将主院照的通明,靠的却不是烛火,是一颗颗夜明珠。而本应被覆雪压枝的树植却都精神的很,一副枝叶繁茂的样子。
这便是福地洞天。
公孙长留绕过主院直奔湖心亭,果然瞧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亭中对弈。
他走上前作揖行礼,笑问,“父亲今日可赢了?”
白术撇过头瞪了他一眼,将白子放回棋罐,神态闲适,“我何时赢过。”
长留笑而不答,他侧过身对白术对面的少年恭敬道,“大人,您之前提到的那位来了谷城县。”
赫胥将棋子丢在棋盘上,打乱了棋局,他转身看向水面,神态自若,“来便来吧,这公孙府他是别想进了,叫他们看着周旋。”
长留俯首应道,“好的,那另一位呢?要不要提醒一下莫沉焉?”
“不用,她知道自己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赫胥伏在栏杆上,歪过头看向长留,“倒是你,避着些。”
长留点头称是,便立于一旁不再多说。
赫胥伸手摘了一片垂在湖面上的树叶,定睛瞧了瞧,神情有些诧异,“陆吾办事这么磨叽的吗,竟一点消息都没传来。”
白术一边收拾着棋盘一边回说,“不怪他,敖虞那边传来消息说,亡魂所知很少,只晓得对方是个狠角儿,还得继续追踪。”
赫胥敛眉,英气的面上是不属于少年人的怅然。
看赫胥脸色不佳,白术有些不安的问,“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是妖,再怎么也炼不就窥算之术,很多事情,他不得先知。
赫胥坐回身子,犹豫了会儿对白术嘱咐道,“小爷去一趟昆仑,你在这儿盯着留仙居,顾好公孙府。”
白术听完立马反驳出声,“我同您一起去!”
赫胥抬眼看过去,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那双眼里写满了不可违。
“长留这边需要人护着,接下来几年不太平,你走了,他怎么办?”
看着白术变了脸,长留垂下头笃定道,“大人放心,我这边没问题,父亲不必留下。”
赫胥朝长留看去,眼里的探究意味明显,他问,“你确定?”
不是他不信任长留,而是后面的事涉及天子,长留虽命格不凡,但毕竟不是命定人皇,压不过去。
再加上,留下白术,更多的是为了防止他受累。
长留被问的不敢吱声,他能逞强,却说不得慌。
看长留沉默不语,白术知道,后面的事定不简单,他怕是走不得了。
亭子里静默了半晌,赫胥才缓缓开口。
“世上无人敢弑神,所以无需多虑。”他看向白术,神情专注,语气严肃,“府里有禁制,除了这里出去过的,任谁都闯不进来,你就在府里待着,哪儿都别去。”
白术面色一僵,他好像听出了别的味道。
却听赫胥继续说,“三个孩子身上也有小爷的气息,只要不出谷城县,也无需担忧。”
长留颔首附议道,“我会叮嘱他们的。”
见气氛凝重,公孙长留没多待,回了隔壁小院。
走的时候,他看见白术身姿萧条,好似外院那棵被积雪压枝的苍柏。
“何时出发,何时回。”
白术将棋子捏在掌心,控制着力道没将其捏碎。
看着眼前人,赫胥仿佛回到了几年前,想起了长留那副倔强地跟莫沉焉赌气的模样,他唇角勾起一抹笑,伸手揉了揉白术的发。
常年不外出的白术,如以往般松垂着长发,只一根发带在发尾处打个结,再插上发簪,显得慵懒无比。
他抬起头看向赫胥,认真的问,“不是故意撇开我吧?”
赫胥想到给敖虞续命那次,有些尴尬的别过脸,轻咳一声解释说,“没撇开你,用不了几年就回,小爷就去瞧瞧那只鵸鵌,他不是救过你吗?”
听到他说鵸鵌,白术才渐渐放松下来,他问,“陆吾还是没将他想起来吗?”
赫胥摇摇头,惋惜的说,“难呢,你会记得这湖里有几条鱼,分别长什么样子吗?”
白术讷讷点头,语气里满是哀叹,“真真应了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察觉出白术的忧郁,赫胥将一个东西扔进他怀里,调笑道,“你一个妖,不去好好修炼,说什么情情爱爱的!若真闲得慌,学学这个,待小爷回来给爷吹曲儿。”
白术拿起怀中的硬物瞧了瞧,一脸好奇,“这是何物?怎么吹?”
赫胥转身往院子走去,边走边扬言,“问你儿子去!”
永平十年,二月初,神明出游,大雪纷至。
莫沉焉命小斯去扫门前雪,自己则在柜台里整理账册。
隔着厚厚的门帘,堂内倒是暖和的紧。
留仙居不差钱,炭火卯足了烧。
乾甲从后堂走出,手里拎了两壶热茶,其中一壶放在台面说道,“喝些热茶暖暖身子,姑娘家别冻着了。”
莫沉焉头也不抬,继续看着账册,手却往茶壶伸去,“暖暖手就行,有你在,咱们楼里冷不着。”
她知道乾甲怕冷,所以整个留仙居,从前厅到后堂都燃着炭盆,不至于叫他给冻睡着了。
乾甲淡笑不语,拎着另一壶茶转身上了楼。
二楼临窗的位置坐着一人,那人一袭月白大氅,裹的看不出身量,却瞧得清他面色冷凝。
乾甲将茶壶放在他面前,出声问,“怎么了?”
那人盯着窗外瞧,示意乾甲也看过去。
乾甲伸出脑袋往街头看去,看到一辆贵气的马车正缓缓驶来。
“淮阳王?”乾甲收回脑袋小声的问。
那人摇摇头,低声道,“楚王。”
乾甲好似松了口气,他会意的点头,“我下去准备一番。”
说罢他便转身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