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胥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里没有人。

孙家兄妹俩好像都没回来。

瞧了眼墙上的挂钟，八点。

往常七点不到兄妹俩就先后回来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更糟的是，他饿了。

这次醒来，他竟也需要进食了。

果然是弱了。

他后悔拒绝孙齐给他买手机了，原本以为不需要主动去联系谁，现在倒好，挨饿了。

黑猫跃下猫爬架，化成人形，抬脚往孙笑笑卧室走去。

他记得孙齐说过，笑笑屋里不缺零食。

孙齐带着孙笑笑回来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只听见客厅里传来嘎嘣嘎嘣的声音。

打开灯，便看到赫胥盘在沙发里吃着薯片，茶几上一堆空袋子，还有两瓶空了的绿茶。

赫胥抬眼看向孙家兄妹，再看了眼时间，九点。

“发生了什么？”

孙齐侧目看了孙笑笑一眼，关上门走进客厅，将手里的煎饼果子递给赫胥回道：“笑笑在学校出了点事，昏睡到八点多才醒，我在学校等她，所以回来晚了，抱歉。”

赫胥接过袋子，又斜眼看向面色不佳的孙笑笑，心想，应该是那么回事了。

“丫头，过来说。”

许是吃多了零食，他已经不那么饿了，小口咬着煎饼，看着孙笑笑坐到了侧边的沙发上，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脑袋。

孙笑笑抓了一把她的短发，脑袋依旧昏沉沉的，但眼神却很清明。她看了细嚼慢咽的赫胥一眼，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不是认识一只小狐狸，叫白术？”

果然……

赫胥停止了咀嚼动作，缓了几秒，生咽下嘴里的食物，吐出一口浊气。

“今天之前，你还梦到过些什么。”

孙笑笑也是一副了然的神情，继而皱起眉，“以前的梦都很零碎，我也记不清具体是些什么，只有今天的两场梦，就好像我亲身经历的一样。关键是怎么都醒不来，足足睡了七八个小时。”

他们这是同步了……

见赫胥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孙齐有些不放心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和你有关吗？”

赫胥放下手里的东西，犹豫着怎么开口，这事他也没遇到过。

气氛僵持下，孙笑笑首先打破了平静。

“我就问两个问题。”她盯着赫胥略有迷茫的眼睛问，“第一，我这梦是不是跟你同步的？第二，你能控制时长或者时间段吗？只要不影响我上学就行，我还有两个多月就要高考了，高考完你随意。”

赫胥平静的看着孙笑笑，他看不透她在想什么，或者说，他已经谁都看不透了。

“是。我尽力。”

他只简单的回了四个字，听不出喜怒，也头一次以“我”自称。

孙笑笑只觉得胸口闷闷的，说不出缘由，但那好像又不是出自她本身，而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不属于她的感觉。

她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往卧室走。

“我去写作业了，你们继续。”

孙齐觉得，自己成了局外人，自家妹妹跟赫胥之间，好像有一条只属于他们的路，他挤不进去。

就在他准备起身也回卧室的时候，赫胥叫住了他。

“带小爷去买个手机。”

他觉得自己还是需要一个所谓的通讯工具的，不然有什么事，自己办不了，也找不到人帮忙。

孙齐想了想，点头道：“明后天周末，笑笑放假，让她抽一天时间带你出去转转，有什么想要的，她会给你买。”

看着赫胥眼神有些飘忽，孙齐随即又问了一嘴：“关于梦的事，能跟我讲讲吗？”

赫胥回过神看着孙齐，又转头瞄了孙笑笑的卧室一眼，有些为为难，“或许跟小爷的命数有关，命数将尽，很多事都会一一浮现在脑海里，就好像走马灯。至于为何她能入梦……”

赫胥想了想，笑道，“兴许，神太孤单了，也需要倾诉吧。”

“大抵这最后一世，是该有个人来陪神走完剩下的路了。不是她便是你，只是你们选了她。”

赫胥黑色的身影走向阳台，难得没有变成猫，推开窗户趴在窗台上望向夜空。

孙齐觉得，这才没多久，他的个头好像高了一些。

赫胥发现，只要他浅眠，便不会陷入回忆。于是后来的一段时间内，孙笑笑都没有再梦到赫胥的过去。

周日孙笑笑带着一身休闲服的赫胥出了家门。

他还真是长个子了，前些天孙齐刚给他买的卫衣裤，这会儿裤脚已经拉到脚踝上面了。

小区里，孙笑笑看着一身黑的赫胥，满脸的鄙夷。

“咱能换些颜色穿穿不？”

赫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还挺满意的，无所谓的回道：“黑色怎么了？小爷喜欢。”

孙笑笑一头黑线，她朝路上抬了抬下巴示意赫胥看过去，“你瞅瞅，有几个像你这样从头到脚的黑？”

除了他头发上的那颗珠子跟他的皮肤是白色，其他都是黑色，不成焦点都难。

赫胥倒是不以为意，他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第8章 逛街

可是孙笑笑不行，所以她在内心咆哮着，既然出来了，今天势必要给他换一身行头。反正有人给钱花，总得花的开心才是。

孙齐安排司机送他们去了市区，俩人一下车便去了商场找手机店。

可一进商场，他俩就成了焦点。

应该说，赫胥成了焦点。

孙笑笑起先还纳闷，即便一身黑也不至于这么抢眼吧，后来听到旁边小孩儿的咿咿呀呀，她才反应过来。

坏了，在家已经习惯了他半长的头发了，这会儿才想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哪儿有留长发的呀？

孙笑笑凑到若无其事的赫胥身边低声问道：“那啥，商量个事儿呗？”

赫胥盯着五花八门的店铺像个好奇宝宝，看都不看她一眼，“说。”

“带你去剪个头发成不？你这头发有点长，不嫌碍事吗？”孙笑笑硬着头皮问道。

赫胥停下脚步，冷眼斜睨着她，“不碍事，不剪。”

开玩笑，他多心疼他的毛发啊，身体的皮毛都那么宝贝，更何况是他脑袋上的。

孙笑笑咬咬牙，“那你刚来的时候不是还扎着的吗，怎么后来一直披着？”

她记得赫胥刚来的那天晚上，扎了个狼尾头，还挺好看的，只是后来冲了个澡，就再也没扎过了，一直披散着。

赫胥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发带坏了，可能用太久了。”

他都不记得那条发带是哪儿来的了，只是赶巧这次醒来，它也坏了。

孙笑笑闻言，觉着有戏，讨好地笑着，“你喜欢用发带啊，要不我们去买个，你把头发绑起来呗？”

也不是说丑，只是她觉得披散着头发，怎么看都有点油腻。

于是她捏着某人的卫衣袖子往零售百货拽。

孙笑笑逛的多，知道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俩人直奔卖发饰的区域找发带。

赫胥没见过那么多亮闪闪的东西，什么都稀奇，这个也拿了看两眼，那个也比划两下。

看着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孙笑笑嘴角直抽抽。

怕他跑远了找不着，孙笑笑就一直捏着他的袖子将他拽在身边，自己则低头去找适合男生用的发带或者头绳。

店里小姑娘居多，这会儿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赫胥身上。

有个胆子大的凑过来问孙笑笑：“小姐姐，这是你哥哥吗？长的真好看，可以认识一下不?”

孙笑笑捡着货架上的各色发带左右打量着，头都懒得抬回道：“你自己问他。”

她脑袋坏了才会替他去做什么决定，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算是看透了，孙家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仆从，作为家族吊车尾的自己，也不得不向势力低头。

至于是什么势力，算了，她也不配计较。

小姑娘有些害羞地往旁边的赫胥靠了靠，腼腆地开口问：“小哥哥，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我想跟你……”

还不等人家姑娘说完，赫胥便蹙着眉往孙笑笑凑近了点，冷冷的吐出一个字。

“滚。”

孙笑笑一个没绷住，笑出了声，抬手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恰好她眼睛瞄到摆放在最角落的一条墨绿色发带，抽出发带朝赫胥脑袋比划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问他的意见。

“这个不错，低调但好看，你觉着呢？”

赫胥歪过头瞅了一眼，就是一条简单的没任何装饰的发带，墨绿色看着很舒服，于是他点了点头。

见他不反对，孙笑笑便拿着发带，又去拿了盒一次性的黑色皮筋，拽着赫胥往衣帽区走去，理都不理那个被冷落在一旁的小姑娘。

赫胥被她拽的有点烦，想甩开她的魔爪，却被拽的更紧了。

孙笑笑不耐地瞪了他一眼道：“老实点，走散了你能自己回家还是咋滴？”

一下子被怼的无语，赫胥憋屈地闭上了嘴，抿着薄唇沉默。

他觉得，自己这是虎落平阳。

孙笑笑来到一排货架前，看着各色各样的帽子，再回头看一眼赫胥的脑袋，说道：“除了黑色，你选一个。”

赫胥抬头看着满墙五颜六色的东西，太阳穴有点疼。

他随意指着墙上一个红色的，然后转过身看向商场各色人群。

他嫌吵，但又觉得很生动。

比他任何一世看过的都生动。

无论是色彩，还是氛围。

孙笑笑看了一眼刚刚赫胥手指的方向，那是一个正红色的女士贝雷帽。

她想了想，眼睛扫了一面墙的货架，目光停留在同色的一款鸭舌帽上，想都没想便踮着脚取了下来。

反正她刚刚问的是颜色，又不是款式，怕是他也不懂什么款式，那就中规中矩好了。

孙笑笑一手拎着赫胥的袖子，一手拿着选好的三样东西去排队结账。

排队过程中依旧避免不了身边的各种眼神，以及细碎的讨论声。

付完帐，两人走到商场休息区，孙笑笑将赫胥摁坐在长凳上，转到他身后帮他顺头发。

“你这珠子咋整，放着还是扎上去？”

赫胥没有任何情绪地回道：”随意。”

他爱惜自己的毛发，但是他不会束发，所以从前也是别人给他束的发，倒是习惯了。

孙笑笑一把抓起他的头发用手往上梳，倒也不是很长，勉强扎个低马尾。

她拿着那缕串着珠子的头发比划了一下，觉得还是别撩上去了，不够长，珠子会显得很突兀，便将那缕头发抽出来随意垂了下去。剩下的一把梳顺溜了用发带绑在后脑勺，然后又将红色鸭舌帽摘掉标签，戴到了他的脑袋上，将马尾从帽扣的小洞里给揪了出来。

一套动作下来用不过一分钟，孙笑笑满意的看着他的后脑勺，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鬼使神差的，顺着他白皙的脖颈往下看，衣领没遮到的地方有一个红色胎记一样的东西冒了个头。

然后孙笑笑做了个事后叫她想一头撞死的举动。

她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往后拉，低头朝他衣服里面的背看去。

赫胥被她这么一拽，脖子都被衣领给卡住了，勒的他咳了好几声。

“你疯了？”

赫胥起身大手一挥，甩开孙笑笑拽着他衣领的手，转身不悦地吼了一声。

孙笑笑以及附近的行人都被他给吓了一跳，好在他这会儿戴着帽子，看不清脸色，驻足的行人便只觉得是情侣间的打闹，没多逗留。

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的孙笑笑霎时红了脸，忙狗腿地合掌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好奇你后背那个东西。”讲道理，她都没来得及看清到底是个啥，就被他一声吼给吓到了，但是，这也不是他亵渎人家的借口不是，“真的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我发誓！”

他很不喜欢孙笑笑这毛手毛脚又不诚恳的态度，可是怎么办呢，孙家就是给他安排了这么个丫头，没他选择的机会。

当然，这会儿已经没得选了。

见赫胥脸色不好却没继续发飙，孙笑笑舔着脸走向前一步，前些天还跟她差不多高的某人，这会儿她已经要抬头才能跟他对视了。

孙笑笑憨憨的笑着，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帮他梳理帽檐下的碎发。

“那啥，别生气，等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成不？再不济，咱去看个电影？”

其实是她自己想看了，高三这一年下来，她还没看过一场电影，根本挤不出时间。这会儿也算是借着东风，福利自己。

赫胥不接话，任她帮自己拨弄着头发，冷着眼盯着她。

接到对方冰冷的信号，孙笑笑脖子一缩，得，没哄到点上。

赫胥伸手拍掉她的爪子，将帽檐往下压了压，他觉得自己的脸色可能有点吓人，还是挡住的好。

“办正事去。”

丢下这几个字便径自朝一个方向走去。

孙笑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正事是啥，立马追上去将人往回拉。

“走反了，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