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在人群中茫然地寻找着，在种种或是嘲讽，或是憎恶的目光中，有一道目光显得格外特别。那是杜飞扬，他站在姜荷身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面无表情，就连眼里都没有一丝情绪，非要说的话，那道目光可以说是冰冷，比这风鸣山上的冰雪还要冰冷。

易青凝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从小到大，她是不缺宠爱的，父亲虽然严厉，但从未苛待过她半分，母亲、哥哥、姐姐，对她都是极好的，可她当初到底为什么狠心将三哥哥的尸体抛在野外，转而对只有一面之缘的杜飞扬产生好感呢？

只是因为救了她一命这么简单吗？

或许，是因为亲人的爱来的太过容易吧，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做，也不需要像易青淋那样讨好他们，哄他们开心就能得到他们心甘情愿的宠爱。

而杜飞扬呢，他于自己来说是个陌生人，起初因他救了自己产生好感，而后她便也想得到杜飞扬的回报。但杜飞扬与她无亲无故，又常与姜荷为伴，这才不得不让她挂心，以至于各种想法子来讨好他。

如今想来，自己真是蠢透了。明明最爱自己的人就在身边，明明自己获得的已是最真挚的感情，自己却不懂得珍惜，以至于自作孽到这个地步。

她的三哥哥在野外待了这么久，热不热，冷不冷，有没有想家，是不是在怨恨自己呢？

易青凝小声地呜咽起来，她终于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即便已经悔之晚矣。

此次比试，嫣荷妆馆大获全胜，易家人全部离开后，当即便有人预定妆容和衣裳。这下几个姑娘可有的忙了，尤其是程素，她在家里躺了一天，晚上就目瞪口呆地得知自己做的衣裳不但火了，还被人预定了二十几件，当即便说不出话来。

姜荷叹了口气：“原本有一百多件，还是我劝大家快要过年了，我们赶不出来这些衣服，这才断了她们的心思。可饶是如此，还有二十单熟客的人情不能不接下。不过程素，你要是身子受不住，我就全帮你回绝了吧！”

程素急得差点从床上翻下来：“别别别，我能的，我可以的，我就算不睡觉也能赶出来的！你……你可千万别回绝了他们！”

姜荷急忙将她扶住：“我与你玩笑的！你放心，你好不容易有这么大的生意，我岂能回绝了？这批衣服的面料钱我来出，等货款全部收回来你再还我，如何？”

程素自然没有不应的，但她也有顾虑：“生意红火自然是好，但只靠我和宁丫头怕是忙不过来。我得再招两个人过来！”

姜荷道：“这个不用你找，有的是人送上门！走秀一结束，来找我的除了客人，还有几家制衣坊的老板，说要派人来帮我们的忙，不收我们的钱。但我觉得他们帮忙是假，想让人来学点手艺是真，你看呢？”

程素也不傻：“既然如此，咱们还是用些老实人吧！烦劳你帮我从附近的村子找几个女红精湛的妇人，至于工钱，你看怎么给合适，收回货款后我一并兑现。”

这法子正和姜荷的心意，便立刻托人去办了。几波人风风火火的忙了几天，终于在大年三十这一天重获久违的清闲。姜荷邀请程素、杜飞扬、许家兄妹和嫣荷妆馆的几位姑娘一起来到兰笺小筑聚会，光是酒就准备了好几坛子，看的许戎咂舌：“姜姑娘，你是要把我和老杜灌倒啊？”

没等姜荷答话，杜飞扬抢先说道：“你高估咱俩了，她这酒啊，有一半都是给她自己准备的！我们荷姑娘很能喝的！”

楚兰儿好奇道：“诶，杜大哥你什么时候跟阿荷喝过酒啊？”

杜飞扬一时语塞，他自己虽然没同姜荷喝过酒，但听赵墨珏说起过。只是赵墨珏特意叮嘱过不让自己在旁人面前提前他，便也不好对她说实话。还是姜荷扯谎道：“那会儿给宋四姑娘送行时，我与杜大哥曾经对饮过几杯，我还将他灌倒了。后来他醒了酒，觉得此事太过丢人，便不让我同旁人说，谁知这会儿自个儿倒提起来了！”

说着还嗔了杜飞扬一眼，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似的。

千若兴冲冲地问道：“兰姐姐，我们也能喝吗？”

楚兰儿拿出两个小酒瓶：“今日过节，破例让你们喝一点。这是果酒，酒劲儿小，你们几个都能喝！”

孩子们欢呼起来，纷纷给自己倒上果酒。姜荷见大家杯子都满了，这才站起身致辞：“过去的一年，我、小雪、程素、兰儿和杜大哥从雍州搬来这里，开始新的生活。原本生意惨淡，但在大家的不懈努力下还是有了今日这场局面，嫣荷妆馆的生意能这么好，你们四个功不可没！我先敬你们一杯！”

说罢，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等另外四个人喝完，她又将酒杯朝许家兄妹举了起来：“你们兄妹是我们来雍州后认识的，平日帮了我不少忙，我也敬你们一杯，往后日子还长，愿大家都能继续和睦相处！”

许漪寒真挚地说道：“荷姑娘，你说这话可是折煞我们了。当初我们的家被大雨冲毁，是你给了我们栖身之所，我脸上的疤困扰了我十几年，也是你帮我除的，要说帮忙，你可是帮了我天大的忙！我们兄妹早已发过誓，只要你在一天，嫣荷妆馆在一天，我们绝不会弃你而去！”

许戎不善言辞，只知道点头，三人相视一笑，多余的话都在酒里。最后姜荷对着四个千姑娘举起了酒杯：“你们四个是我从慈幼局带回来的。寻常人从慈幼局领养孩子，大多是自己没有孩子，接回去好好将养的。但你们跟着我，平日除了干活就是干活，可曾有怨言？”

千若最是能说会道，她代表四个女孩说道：“荷姐姐，我们年纪是小，却也不傻。你能教我们这么多东西，我们真的很感激，也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其实若不是你年纪太轻，我们合该喊你一声母亲的！其实做不成母亲也无所谓，咱们可以做姐妹，我们都拿你当亲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