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暖阁和正殿仅隔着一扇木门，正殿的声音这里可以听得一清二楚，通过镂花窗棂也能将外边的情形尽收眼底。

明嫣屏退左右，一人站在窗边，窥探着正殿的情形。

殿中，鹤鹿同春的三鼎紫铜香炉飘着袅袅轻烟。

明景衡坐在紫檀龙椅上，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与此相较，萧承衍就要从容悠闲得多，他负手而立，高大健壮的身躯犹如一座小山，将窗棂透进来的阳光牢牢挡住，在地面形成一团阴影。

明嫣稍稍挪动了一下位置，终于看清萧承衍的相貌，苍劲有力的乌丝被褐铜雕龙发冠束在头顶，肌肤不似大齐男子般白皙细腻，而是麦色，面庞轮廓坚硬，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淡红的薄唇轻抿，嘴角上扬，神色慵懒又自负，浑身散发着王者之气。

明嫣十分不喜萧承衍这个笑容，既轻佻又无礼。

萧承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浑厚，“皇帝陛下，孤此次前来求娶公主是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意，西秦的十万铁骑此刻就驻扎在鬼域谷外，北燕王宇文骁的信，方才陛下也看过了，此前他已多次派遣使臣出使西秦欲与孤结盟，孤未置可否，如今只要陛下点头肯将公主下嫁，孤便立即下令，助陛下击退北燕，解谢家军之困，从此我西秦与大祁止息兵戈，永世修好！”

谢家军？舅舅和长汀哥哥怎么了？明嫣连忙捂唇，生怕自己发出声音。

明景衡起身，走到萧承衍面前，面色沉郁，“西秦王的好意，朕心领了。只是西秦王有所不知，朕和皇后就只有宸阳公主这么一个女儿，皇后早逝，朕怜公主自幼没了生母，百般宠爱，养得她顽劣骄纵。公主性情又颇为高傲，无法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恐怕不堪为一国之后。”

萧承衍连忙说道：“陛下此前之所以拒绝北燕王的求亲，是因为他生性荒淫后宫美女如云。可孤王与他不同，孤从做太子伊始，从未选秀纳妃，后宫至今空无一人，连近身侍候都是内监。”

明景衡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若公主远嫁西秦，皇后泉下有知也不得安宁。西秦王年少登基，雄才大略，又何必执着于小小女子？”

“孤王诚心至此，陛下为何还要再三搪塞？孤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北燕王此次兴兵作乱的真正原因，想必陛下也不欲让人知晓吧！届时，若群臣知道北燕此次进犯是因为公主，陛下觉得自己能保得住公主吗？”见明景衡油盐不进，萧承衍不得不给他下一剂猛药。

永和帝双眼一眯，质问道：“西秦王这是在威胁朕？”

“陛下要是这么理解也可以！”列国之中，西秦土地最广、国力最强，萧承衍自是有恃无恐。

“放肆！”明景衡抓起龙案上的茶杯往地上狠狠一砸。

“请陛下三思，孤先回鸿胪寺，等什么时候陛下想通了再传召孤，只是孤提醒陛下一句，战机不等人！”萧承衍说完，大步流星走出勤政殿。

待萧承衍离开，明嫣缓缓转过身，娇嫩的脸庞上挂着两行清泪。

出了暖阁，明嫣吩咐王安不要告诉明景珩她来过，便默默回宫了。

这夜，明嫣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翌日清晨，天边刚吐白，明嫣便央求明旭带她出宫前往鸿胪寺，此事的症结在萧承衍，或许她此去只是徒劳，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要尽力一试。

明嫣和明旭到鸿胪寺时，萧承衍刚练完武，正在和兄长萧承彬用早膳。

听到侍从禀告，萧承衍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一时激动，筷子没拿稳直直落地。

萧承衍扔下萧承彬，奔走如飞赶去见明嫣，还未到前院，典雅的牡丹香气便窜入他肺腑，令他沉醉，

刚踏进院子，便看到令他久久不能回神的一幕。

眼前的女子一袭山岚色银线牡丹暗纹曳尾长裙，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身段窈窕有致，体态婀娜娉婷。

如墨的青丝被细细盘起，头戴一顶嵌东珠的赤金莲花冠，羊脂玉滴珠耳坠衬得修长的玉颈粉润柔腻，白纱将大半容颜遮住，肌肤欺霜赛雪，嫩得能滴水，眉若远山，水光潋滟的明眸勾魂摄魄，仿佛将这天地间的灵气都氤氲其中。

距两人初见，已经整整八年，虽然未能得见全容，萧承衍也忍不住暗暗惊叹，明嫣出落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还要勾人。

“参见西秦王。”见萧承衍出来，明嫣上前一步，盈盈一拜。

闻声，萧承衍虎躯一震，明嫣的声音，犹如鸾啼凤鸣般婉转空灵，又似风拂杨柳般柔和多情，沁人心脾，撩人心玄。

怔了许久，萧承衍反应过来，随即缓缓走进明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为低头行礼，明嫣那截修长白嫩的颈项展露无遗，萧承衍看了一眼便难耐地移开了，只觉得浑身燥热，喉咙干得难受，“公主不必多礼，不知公主亲临所为何事？”

萧承衍太过高大，又靠她这般近，浓厚的男子气息袭来，让明嫣有些喘不过气，她连退几步，“本宫是为了联姻一事而来。”

“如今已入秋，天气寒凉，公主有话进屋再说吧。”萧承衍盯着明嫣轻轻颤动的丰盈，眸色微暗。

明嫣暗骂一句无礼莽夫，随即拒道：“多谢西秦王美意，本宫觉得这里很好。”

虽然本朝对女子不像前朝那般严苛，可男女独处暗室也是万万不可的。

为了避嫌，明嫣特地嘱咐明旭在不远处守着。

就算没有明嫣的吩咐，明旭也不会独留明嫣一人面对萧承衍，他太清楚明嫣这张脸和这具身子对男人有多大的诱惑。

“也罢，公主有话直说便是。”萧承衍也不勉强，他只是怕她受凉，没想她这么防备自己，看来自己在她心中印象不怎么好啊。

明嫣放低姿态，深深一拜，言辞恳切，“事到如今，本宫也不怕大王笑话，本宫已有婚约在身，且本宫与谢将军青梅竹马，实在配不上大王的厚爱，还请大王高抬贵手放过本宫，本宫一定感激不尽。”

“孤要公主的感激做什么？公主与谢将军只是儿时情谊，作不得数，孤相信日久生情。”萧承衍眉头紧锁，脸色铁青，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捏的吱吱作响。

当年容贵妃那般憎恨父王，最后还不是为父王生儿育女，父王能做到的事，他自然也能！

明嫣有些错愕，抬眸望向萧承衍，不料却落入一双炽热的眼眸，她连忙低下头，强装镇定：“大王一代天骄，值得更好的女子。”

“在孤心中，公主便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他肖想了她整整八年，想得都快魔怔了，好容易才有如今这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难道大王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心里爱着别的男人吗？”这是天下所有男人的死穴，明嫣不信萧承衍还能无动于衷。

萧承衍脸上的笑容微僵片刻，很快便恢复如常，调侃道：“公主久居深宫，才见过几个男人？我西秦男儿身强体健、铁骨铮铮远胜大祁男子，待公主嫁于我便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