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微微屈下前蹄，沈谛利落地把沈昭通揪了下来。等到她拴好马，沈昭通还呆坐在地上。

“起来啊，吓傻了？”

沈昭通啊的一声哭了起来，道：“哥，对不起我以后少吃点饭，不不，我不吃了！”

“说什么胡话，家里饭烧得那么好吃，你不吃还喂狗吗？”

“哥，你不嫌弃我？”沈昭通捂着眼从手缝里看人，“他们都说我重，胖得像……”

沈谛一听眉就皱起来了，打断道：“谁说的？”

沈昭通被她吓着了，“没……”

“是不是家里的丫鬟仆人？”

“不是……”

“爹娘？”

“不是！”

沈谛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书院里，问道：“那就是里面的人喽？是夫子吗！”

“哥，你别猜了，没人说……”

“是不是！”

“不是！”

“那就是你同窗了？”

“……是。”沈昭通被吓哭了。

沈谛冷笑一声，她就说就凭老沈家的基因，沈昭通怎么可能这么厌学，宁愿站在外面都不进去，原来是被学院霸凌了啊！她揪住沈昭通的领子，两脚踹开了书院的大门，直奔上舍而去。

沈昭通一路哭嚎得动静太大，不少内外舍的弟子都探出头来，等到沈谛拉着人到上舍时，身后已经跟了一串看热闹的人。

“那地上拖着的是谁啊？”

“你还不知道啊，哈哈沈太傅之女——沈昭通啊。”

“啊她又被揍啦！”

“今日夫子们都去内阁议事不在院里，没人管住上舍那群小霸王，有好戏看喽！”

上舍处于水榭之上，四周挂着幕帘。

今日没有夫子上课，三位皇子正是无聊，听见外间传来响动，打头要出去看什么热闹，谁知刚刚探头望去，被帘外飞来一脚踹得滚地两三个跟头！

“二哥！”

“二殿下！”

“二弟！”

“大胆！谁！敢打二皇子殿下！”

沈昭通的哭嚎声加入战局，水榭内顿时乱成一锅粥。

“是谁在学堂一直欺负沈昭通，给我站出来！”

沈谛一掀幕帘，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她扫了一眼慌乱的众人，目光落在了后排靠着栏杆一孩童的身上。她暗忖，全场就这小孩冷静得过头了，纹丝不动地坐在位置上，这等心性不是主谋就是反派！

看样子也是一早就预料到了她沈谛一回来就会给沈昭通鸣不平，果然是皇家子弟！看这面相即是工于心计，狠毒啊狠毒！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得镇住场子，就从你下手了！

沈谛上前几步揪住他的衣领，鼻尖对鼻尖，逼问道：“是不是你欺负我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申玉颓。”小孩木着脸道。

沈谛恶狠狠的脸一僵。亦步亦趋贴过来的沈昭通抽抽噎噎道：“大哥不是他，五皇子殿下没欺负过我。”

申玉颓是谁？沈谛脑瓜子都凉了，那可是日后的大人物啊！虽然现在是无依无靠的五皇子，但日后是要登基当皇帝的人，和他结下梁子还在邗朝混不混了？打是不能打了，但事已至此，她也是决不能丢了面。

沈谛极小声地威胁申玉颓道：“装晕！快！不装晕我就真的要把你打晕过去了哦！”

沈昭通凑过来听，疑惑道：“大哥你说什么？”

沈谛额上都要冒汗了，琢磨着难不成真的要给这家伙一拳？却眼见着面无表情的申玉颓眸子沁了些亮晶晶的笑意，唇角勾勒了出个笑。

他笑得很短暂，却十分惊艳。

沈谛没缓过神，眼见着申玉颓迅速收了笑，瞪大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猛地后退三步，极其戏剧性地啊了一声，摇摇晃晃三圈“咚”地一声倒地晕死。

沈谛松开手：……算你听话。

“大大哥……你是把他活活吓晕了吗？”沈昭通傻眼。

沈谛面目狰狞地转头一脚跺在桌上，恶声恶气道：“到底是谁欺负的我妹妹！”她这一下吓住了不少人，连那三个皇子都不敢吱声——但居然还真有头铁不怕事撞了上来。

“你就是沈谛？”少女穿金戴银，衣绣雏凤，一张小脸寒得可怕。她身后三位个头稍矮的少年挤作一团。

中间的那位被沈谛踹倒龇牙咧嘴喊道：“阿姐我被踹得好疼啊，阿姐你打他！”

阿姐？方才听见这挨踹的是二皇子，那这小姑娘应当就是长公主了。这两位皇后所出的嫡长皇嗣气势不凡，日后也不是好惹的人。但她沈谛能怕？

沈谛上下打量了下她，明知故问道：“你哪位？”

话音刚落，少女细白的巴掌朝着沈谛的脸颊就呼了过来，呵斥道：“大胆！我乃邗朝长公主申——啊！”

沈谛一脚给人踹进了水里。

“阿姐！”

“公主殿下！”

又是一阵大呼小叫。

沈谛：……好险，差点被打到。

“大哥！”沈昭通吓得脸色发白，“兰陵院不准仆从进来，今日夫子也不在……”

“那不正好，没人拉架。”

第50章 少女情事

“不是啊哥！长公主不会水！我们都不会！没人救她她她她要淹死啦！完啦完啦我们要被诛九族了！”

沈昭通刚说完，看见自家大哥脸色一变。又听湖面一声“噗通”跳水声，片刻之后，沈谛抱着长公主上了岸。

“咳咳咳咳我一定禀告父皇砍了你的脑袋咳咳咳诛你九族！”申有枝还在嘴硬，手上却紧紧抓住沈谛的衣服。

“富贵！”沈谛不闻不问，喊道。

沈昭通连滚带爬地跑到沈谛身边，喊道：“哥哥！你没事吧哥！”

“把你外衫脱了给长公主披上。”沈谛似是看不见申有枝要哭的表情，自顾自拧着身上的水，沈昭通哆哆嗦嗦地给申有枝披上了外衣。

沈昭通：“公主殿下，你你没事吧！”

申有枝：“诛你九族！”

沈昭通：“哇啊啊啊哥她要诛我们九族！”

沈谛拍了拍他脑袋，温和安慰道：“她放屁呢，不用管！”而后眼风一扫，瞪向申有枝身后的三只小鹌鹑，威胁道：“脱衣服！”

她拧了半天的衣服还是湿的滴水，这次来得急又没带换洗衣物，只能就地取材。这些皇子个个穿得小熊样，脱一两件也冷不着！

申有枝大喊：“不准脱！”

沈谛拔出腰间的马鞭，一抽书案顿时书页翻飞碎一地。三只小鹌鹑立刻警醒示好。

“大哥，这是我的大氅，你穿！”

“大哥，这是我的靴子！”

“大哥，我屁股暖和，给你捂手！”

三只鹌鹑差点把自己脱了个精光，谄媚艳羡地凑到沈谛面前。申有枝气得差点翻白眼，大骂道：“一群没出息的！”

“从今以后，稷下兰陵院所有的小点心都姓沈！”沈谛宣布。

“好好好，大哥威武！”

“那是我大哥！”

“都听大哥的！”

当晚，大京各家各户都知道了沈谛的光荣事迹，沈氏小贵人一下变成了大京笑柄。沈谛散学回府就钻进了林老将军的房间，她还给沈昭通找了个狗洞躲起来。

“沈谛！你给我出来！沈昭通！你也是！给老子滚出来！”

沈竹骨拿着竹枝桠满府找孩子，气得面目通红！

“爹，你不要护着，今日非得教训教训她不可！”

林大虎头一次见自家女婿气得吹胡子瞪眼，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眯眯地倚着门框嗑瓜子。林娇寅还不知晓缘由，先拦着沈竹骨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的！”

“你问问荣华她干了什么事！我今日被同僚笑了一路，就连咳咳咳！”沈竹骨气得咳嗽，“就来陛下都在内阁笑出了声，憋都憋不住！她说以后学宫所有的点心都姓沈！多亏陛下没计较！我沈竹骨一世清明啊全毁在她一个无耻小儿手上了！”

沈竹骨回忆起陛下憋得通红的脸，气得头脑发昏。

临退朝前申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爱卿，令郎颇有你幼时风采啊！朕到现在还记你少时没吃饱抢朕的点心，还威胁朕敢说出去就撒泼。朕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是这玩意儿还能遗传哈哈哈……”

沈竹骨拿着竹枝桠的手都在发抖，林娇寅安抚道：

“你慢慢说，怎么了？我来教训他。”

“你的好大儿伙同沈昭通拽公主下水游泳，还扒光了三位皇子的衣物，让稷下大大小小三十多位内阁朝臣子女称他为大哥，好一个大哥！好一个混出世的魔王！”

林老将军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氏夫妇眼风齐齐一斜。

林大虎板起了脸道：“咳咳咳呵咳咳咳！是该打！你去别处找找吧，我也一日没见着荣华了。诶我老了小孩子图新鲜都不往我这儿跑啦！”

林老将军一招倚老卖老迫使沈氏夫妇哑口无声，这时有人来报：

“找到小姐了！在老夫人那里！”

沈谛在屋内感叹：这沈昭通还不算傻，知道找个靠山。

哪知屋外的沈氏夫妇却慌了手脚，“在老夫人那里？”

“是的！老夫人已经领着人进了祠堂，家法伺候了。”

一院子的人顿时撤退，沈谛在屋内听得咂舌。她探了个小脑袋，问道：“沈老夫人很凶吗？”

林大虎像是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冷颤，摆手道：“岂止是凶啊，我听说你爹小时候差点被打死！”

“啊，为啥，不是她亲生的吗？”

“就那死犟脾气！前几年听说她开始吃斋念佛，还以为养养性情，现在看来，富贵可要受苦咯。”

一老一小进屋刚坐下没多久，刺破天际的哭嚎声响彻沈府，沈谛吓得一激灵，和林老将军大眼瞪小眼。

她怯怯问：“祖父，富贵不会被打死吧。”

“应该不会吧，再怎么说也是他亲祖母啊。倒是你，你可知道你今日犯了多大的事！”林老将军板起脸。

“我知道啊！”

“你知道个屁！”

沈谛一脸正经道：“我借皇子公主出头就是为了让稷下兰陵院的那些子弟都不敢再对我动半点坏心思，甚至他们的爹娘都会对沈氏更尊敬！我赌我爹、赌沈氏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我赌赢了，我爹这肱骨大臣显然比皇帝那毛还没长齐就眼比天高的孩子们重要，至少现在重要！皇帝陛下估计是觉得自己还能生，他都不在乎！”

“放屁！你现在这么小，怎么就敢揣测圣上心意啊！”李老将军上来扯沈谛的小脸。

沈谛一昂头道：“我就是有这本事。”

林老将军越听越心惊，愁道：“外外，告诉祖父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立威啊！祖父你告诉过我，领兵第一即是立威。我回大京，必然不愿屈居于任何人下，我要他们服我怕我，我要坐唔唔唔！”

林大虎捂住了沈谛的嘴，他背后已然冒出了冷汗。他老早就知道自己这小外孙女不似常人，识字读书、练武学兵法如同神助，心智早慧近似成人，却更能察觉细微之处。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过于崭露头角并非善事！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儿……这身份算得上是她致命的把柄了！

“这种言论必然不能再谈！谨记切记！”

沈谛点头应验。

她这一闭嘴就是两年，两年内她在兰陵院中收属下，培养心腹，左右逢源，和皇子公主渐渐打成一片，但不知为何申玉颓却始终对她敬而远之。

两年后一日，稷下兰陵院散学，沈昭通早早就回了家。沈谛照例随皇子们进了宫接着温习功课。

“沈谛，我今日习字帖三百张，李太傅都夸我进步神速，你又如何！”申有枝落座沈谛身边，明明是趾高气昂，眼中却分明藏不住亮晶晶的欣喜。

见沈谛不接话，申有枝气道：“想来你不过是混沌度日！那你还待在御书房干嘛！还不快滚！”

沈谛落完最后一笔，将宣纸一卷塞进申有枝怀里，立刻道：“沈某这就告辞！”

“诶！”申有枝又拽住沈谛的袖口，睁眼看他不说话。

让沈谛滚的是她不让沈谛滚的也是他，难伺候。沈谛扯了扯衣角，没扯动叹道：“公主，不如看看你怀中的画。”

趁着申有枝松手的时候，沈谛立刻出了御书房，浑身轻松地大踏步离开。下一秒，御书房的大门被踢开，申有枝追着跑了出来。

“沈谛你给我站住！你居然把我画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