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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银灯

作者:青山合牙 | 分类: | 字数:49.5万

第45章 恶事

书名:剔银灯 作者:青山合牙 字数:4232 更新时间:2024-10-27 02:18:52

丞相府邸,花园中开了一株惹人爱的红梅,暗香扑鼻。

“今年红梅开得早哇。”

仆人被遣走,独剩下沈竹骨和沈夫人坐在石桌下,烧着炭火,火上还架着一炉的鹿肉。

沈竹骨为夫人倒了杯烫酒,劝解道:“娇寅,莫要气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不气?也不知道是谁这一个月来气得半夜睡不着!”林娇寅又灌下一杯酒。

“慢点喝慢点喝!”沈竹骨不给她倒。

“给我!”林娇寅抢走了酒壶,“当初就不该生了这个祸害,你说这七年她在外,那一天我不是提心吊胆!她倒好,七年来就回了三次京,每次回来都不进家门,非要到什么将军府去住着!真的是翅膀硬了,如今她在这样任性下去,岂不是要闯下塌天大祸!”

“住嘴!”沈竹骨一搁酒杯,反倒把林娇寅吓得一抖。

他叹气道:“有些话如何能说的!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有一百个荣华的好不说,一个荣华的不好嘴里就有能说出来个一万个。偏偏荣华是个较真儿的人,你真以为你每日念叨着,她笑笑就过去了。这孩子我从小就看清了,嘴上什么不说,心里记得门儿清!你还想着人家回来看看,人家早不知道跟你疏远淡薄成什么样了!”

“可……天底下孩子哪有和爹娘的隔夜仇啊,荣华那孩子定不会这般糊涂!”林娇寅放下了酒壶,迟迟才道,“要不明日我亲自去将军府拜访她……行否?都说女儿进了宫,爹娘拜娘娘才对,她还没进宫呢!我这就低了辈分还要去拜她。怪你,给她起个什么命,沈谛沈谛摆的谱真大!”

“哪里是我给她起的名,是平山国师算过之后定下来的。不然我哪有本事给她取单字谛,也不怕犯了皇帝忌讳。还好当初陛下宽宏大量,没有追究!”

“可惜了如今国师不是那个国师,陛下也不是当初的陛下了。”林娇寅端起酒杯。

沈竹骨摆手制止她道:“莫要再说了。”

“罢了,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林娇寅不知想到什么又笑得开心,“以前荣华隔得远我去不得,现下就在两条街外,我明日早点动身去看看她!”

“她脾气倔,小心给你拒之门外。”沈竹骨夹了一筷子鹿肉。

“晦气!”林娇寅瞪了他一眼,劈手夺过剩下盘中鹿肉,“别吃了,剩下鹿肉我明日给荣华带去。”

邗朝大军班师回京的第三十日的夜里,将军府的踏月阁里燃起了一盆极佳的银丝炭火,暖烘烘的熏得人面下绯红。

今年京城梅花开得晚,沈谛半夜睡醒,抓心挠肺地想要闻一闻梅花香,兀自出了屋折了一大把梅花枝放在炭火里炙烤,自个蹲在火盆旁发呆。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任性所为了。沈谛扯了扯身上披着的大氅,口里轻轻吐出一阵白气,鼻尖隐隐约约的梅花暗香,这一刻她似乎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想。

夜风席卷过高阁窗棂,重重的一声响动,眼前多了飘飞大半夜空的鸽羽——有只蠢鸽子撞上踏月阁的柱子。

沈谛缩在火盆旁,看着在地上摇摇晃晃的鸽子,让了点火光给它。

“鸽兄,来烤烤火啊。”

鸽子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没人应答她的话。

沈谛微微一笑,忽然就明白了自己此时想的是什么?

是孤独。

她看似万人簇拥,风光无限。但这样沉寂的夜里想要闻一闻梅花香,她喊不来朋友,也怕自作打扰。自己一人潇洒也孤独。

“沈大将军让朕好找哇!”

沈谛抬头,看见来人眉头狠狠一皱,道:“陛下?”

申瓯?他是如何进得来将军府,又如何能找到她的!沈谛眼神不善,她可没有和任何人说今夜行动,莫不是见了鬼了!

申瓯穿戴得极其庄重,玄色龙袍金龙怒目,除却没戴冠冕简直就像是要在踏月阁登基一般。申瓯想着大概是今夜喝了鹿血的缘故,心跳得极快。他目光从炭火梅花上一点点移到了沈谛的脸上,居然就痴痴地呆在了当场。

乌黑的狼毛大氅衬得沈谛脸越发的白净,火光中烤出了微红的脸颊,活脱脱是一个任人欺负不敢落泪的病美人,哪里能想到这人是三军将领!

申瓯的内心被一种巨大的征服感满足了!

“朕……竟从未想过沈大将军这张脸……居然也是如此绝色!”他伸手要来摸。

高阁的暗梅香被刺鼻的龙涎香压下,一股更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沈谛试了试蹲麻的脚,起身站起侧身躲开。

“陛下,自重。”她面色平静。

申瓯的年岁比沈谛的爹沈竹骨还要长上三岁,再有两年就是六十花甲,实在是皇帝里面的高寿,想来和他吃喝玩乐不理政事不操心脱不了干系。时至今日,申瓯要对沈谛乱来,沈谛居然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可恨大病中提不动刀来。

“我自重什么?大将军,明明是你勾引的皇帝!”申瓯一扑落空倒在栏杆上,大半个身子在空中乱摇晃衣服呢,又转身朝沈谛扑来。

第45章 恶事

“你是朕的大将军,让朕瞧一瞧又怎么了!”

沈谛朝后退了两步,她的眼前已经开始发晕,面上却一点不显,只是更冷道:“陛下,沈谛是男子,我有的陛下都有,无需再瞧!”

“诶男子又如何!”申瓯这一次趴在了沈谛方才做过的凳子上,变态似的闻了闻,“朕也是糊涂了,竟是今日才想明白——朝臣比后宫不知要多惹人疼爱啊!迟了啊,果真是越位高权重者越得皇帝心!”

申瓯意有所指,酒色浸染的脸上翻出乌黑色,丑陋不堪。

他勾引道:“来啊!大将军,朕听闻你二十年来不近女色,向来是军营中已经知晓了些男子之间的乐趣,不如与朕讨教讨教!”

夜风又起,沈谛胸中气闷,忍不住扶着栏杆咳得不停,咳得满眼金星,她虚弱得像是一阵风能刮跑,唇上毫无血色。就是此刻,申瓯扑了上来,那张酒臭腥浓的嘴罩着沈谛的嘴就亲了下来。

沈谛伸手挡住,申瓯就亲在了她的手掌里,索性双手冻得冰凉麻木不知感觉,否则沈谛能恶心十年。

“陛下!”沈谛翻过身将申瓯压在了栏杆上,“何不让臣来?”

申瓯乐得要癫狂,连连称道:“好好,你来你来!”

沈谛露出个脆弱苍白的笑,笑着笑着眉眼一凛,脚下蹬地使劲。栏杆剧烈一晃,踏月阁中只剩一只死鸽子。

“砰”的一声重响,夜间的将军府全都被一声惨嚎惊动,灯笼盏盏亮来。

沈谛躺在冰凉的青石板地上,身下是一片血迹。她喘着气,嘴里都是血腥味,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执拗地昂头看向抬走申瓯的蒙面人,与为首的匆匆对上一眼,只一眼沈谛明了来人身份。她躺倒在地,咽下了嘴里的血!

——原来是你!我认出你来了,等着我提刀去吧!

“将军!将军啊!”

“快去请太医!不不!请军医来!”

“将军你流了这么多血啊?将军你怎么样?”

“刺客!是不是有刺客啊?”

沈谛被人扶起,万般小心地抬进了屋,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夜她立下了无言的杀心。

将军府所有人忙到了天明,军医来了又走,自此后将军府的巡逻又青云副将亲自带队,再无刺客进得了府内。

所有人都感叹:“将军真是福大命大,从那么高的楼上摔下来,只受了轻伤崴了只右脚。”

“可恨那刺客居然逃了,若是抓住了定然让他碎尸万段!”

翌日,将军府迎来了两位不平凡的访客。

“国师和丞相夫人都在门外?”靖华英跳下桌子又问了一遍,“不递拜帖,亲自过来的?!

“千真万确,此刻两拨人马正在门外僵持。”

“这有什么可僵持的?丞相夫人是将军的亲娘,高阳国师相见将军夜里从偏门自己翻进来不就行了!还不快请丞相夫……”

“让高阳国师进来。”沈谛打断了靖华英的话,“今日不再见其他客人。”

“那属下让丞相夫人回去了?”

“让鹰花副将去送我亲娘回府。”

靖华英指了指自己瞪大眼睛道:“我?为何啊将军?”

沈谛起身落座在书桌小案旁,道:“我娘就是你娘,你替我回家看看。原话带回丞相府就行,去吧。”

靖华英在沈谛面前从不掩饰,她挑眉笑道,“好哇!听闻丞相府伙食一向不错,多谢将军!”将军的爹娘应当如将军一样好吧!她自幼从未见过爹娘,跟了沈谛后虽多方查找,也无爹娘消息。但天下爹娘谁会无缘无故抛弃自己孩子的呢,她的爹娘定是有苦衷!

靖华英雀跃着奔出了书房,在踏出了沈谛院落的瞬间又正了神色,成了传闻中不苟言笑的鹰花将军。

半盏茶后,沈谛的书房迎来了第一位客人。偌大的书房正中摆了炭火,沈谛左手旁是一盘蜜饯,右手摆了一把出鞘的匕首。来人跪坐在了沈谛对面。两人隔着袅袅升起的茶水白雾对视,翻腾轻薄的雾气中柔和了不明的眼神。

“蒲不悟拜见将军。”

对面的人起身关门,隔绝了今冬最好的一日天光。屋内的炭火烧得极佳,不一会茶沸腾了,暖得人出汗。

沈谛手按在了匕首上,开门见山道:“昨夜,是你救走了申瓯。”

直称皇帝名讳是大忌,要么是沈谛不怕死了,要么是她肯定今日听到的人走不出这道门。蒲不悟笑了,道:“昨夜一事确为蒲不悟所谓,为得就是让将军对申瓯动杀心!”

沈谛的匕首已出鞘。

“不悟身为国师徒弟,和将军幼时同读于稷下兰陵院,将军看在同窗友谊听不悟说完或许会变了心意。”

蒲不悟伸出细白的手指慢慢解开衣襟系结,沈谛不语盯着他揣测他能做什么让她转变心意的行为。

“是我带申瓯进的将军府不假,也是我算到了将军在踏月阁不错,更是我救走了申瓯无疑。但我意在使将军恨他后再杀了他,但我未想到将军哪怕是在病重也如此英武!想来我是没有选错人!我要杀皇帝而不能,普天之下,只有将军你杀皇帝才无人敢置喙!”

沈谛的目光擦过他白皙的脖颈,上面一圈青紫的勒痕缀着两处暧昧的红点,福至心间,沈谛抬眼看向蒲不悟的唇。

“破皮了,那畜生咬的。”蒲不悟摸了摸唇角,“为了见将军,我特地点了朱唇盖住,还是没瞒住将军。”

申瓯昨夜对沈谛冒出那端肮脏的心思,言语间也表明他绝非第一次干这种事!男子对男子,甚至把朝臣比作后宫妃子……但沈谛绝想不到他居然对着国师的徒弟下了手。他好大的胆啊!

“平山国师竟护不住你?”沈谛眼角发紧。

别人不知,但宫中老人应当都知晓的一桩宫廷秘事。蒲不悟虽明面上是平山国师的徒弟,但他其实平山国师的亲子。沈谛在宫中的眼线也是无意中禀告此事于她。

蒲不悟鼻尖嗤笑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恶心的东西嗤笑道:“他?他从不护我的。”

“将军或许不知道,我母亲还是灵僭长公主呢!平山国师当年被灵僭长公主下药,公主设计他爬上了国师的床。如今在他眼里,我是祸端,是不该出世的污秽。在他眼里,我同我那下贱的母亲一样是主动爬上了男人的床!是他恨不得亲手除去的污点,他能放我入稷下学宫,将我养大已算是他平山国师心性高尚!”

外间皆传灵僭长公主染了顽疾,静养十月之后还是传来噩耗,离世时不过十八岁。

“我母亲生我时难产而死,可是……她不是难产而死!是平山喂了我母亲一口粥水……好好的人就血崩不止。”

沈谛低垂眉眼,放下了匕首,问道:“申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将军从军走的那一年,京中三月没下雨。我于祭坛跳了场祈雨舞,当夜皇帝宣我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