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训贤没理，他朝申瓯跪下，喊道：“陛下，为江山社稷想想！沈大将军本就有举世功名，若是此次起死回生，世人皆以为他是神仙下凡！民心所向必定是沈大将军！若沈谛其人忠心耿耿也罢，可他当初班师回朝，三月抗旨不朝见，其心思昭然若揭！陛下难道不明白吗！”

靖华英一一扫过叩首反对求皇帝收回成命的朝臣，多是些皇子的支持者。原本皇帝死活不同意，他们也不愿意触沈丞相的霉头不愿先做出头鸟。此刻皇帝松了口他们倒着了急，若是沈谛真的复活，这天下还能轮得到他们的小皇子？眼下巧在沈丞相也晕了过去，他们也有胆子敢张嘴了！

怪就怪在这李训贤——这家伙不是出了名了不站队吗？难不成暗中入了哪位皇子的麾下？口口声声说沈大将军谋反，大将军若是有那种心，当初在驯良山就不该卸甲卸剑不该喝那杯毒酒！再说了就当今圣上这幅缺德傻子样，换了他是天下人的福气！一群迂腐的老东西！

“呸！”靖华英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正要开骂，被人推到一边。

“让开。”

方才还吐血晕倒的沈丞相安安稳稳地站了起来，冷笑一声舌战群儒，以一人之力戳起了全朝堂同僚的肺管子。

他先起了个头道：“谋反此等惊世骇俗的污蔑是要我沈氏阖族性命啊！我儿要是平安健全活了过来，我沈氏举家迁回老家，再不回京！”

“鬼信你这个老狐狸！每回一有事都说迁回老家再不回来，说了三十年，屁股都没挪一下！”李训贤吹胡子瞪眼。

“左丞相，我沈竹骨一诺千金，家风甚严，不像是某些人在大京城中到处说要嫁女订亲，转头家中女儿就私奔了外男，如此顾头不顾尾，倒也算是遗传了左丞相年轻时的风采。”

李训贤的原配是他老师家的小姐，两人看对了眼时瞒过了爹娘，直到月份大了瞒不住了才匆匆成得亲。这事别人不知道，和他同僚三十年的沈竹骨可是一清二楚！

李训贤气得鼻孔一个大一个小。他娘的，这老东西翻什么旧账！还有他女儿为什么和人私奔还不是全托了你家沈谛的福气！你他娘在这给他装糊涂呢！

李左丞相气煞！

“诶此言差矣……”另一旁又一个白髯朝臣冒了头。

沈竹骨眼一横道：“谢老侯爷你可别插嘴！我还没提外男是谁家的呢！我量你在家中地位艰难说不上话，就不在朝中与你多言为难！可说来，谢老侯爷您若是巧舌如簧和豁达大度占一头也就罢了，张了嘴说不过沈某，到时候又气得哭了，还要回家向尊夫人哭诉官场艰难罢！”

谢老侯爷瘪嘴！

“还有你，你，你！初出官场还没长出个鼻子眼睛，被人当了刀使还乐颠颠的以为自己是个人才！回去好好读读书，蠢出了世道！”

殿上百官缩回去一半。沈竹骨撸起了袖子，越战越勇！

“死御史，满城文武我沈某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你和那菜市吆喝的，桥头嚼舌头的妇人无什区别！只不过妇人嘴里叽叽喳喳，你是笔上横竖撇捺，她喝茶水你喝墨水！你还装出一幅清高模样，不知立牌坊几何！就你这姓氏，怪不得无人上门拜年，晦气至极！”

御史大人落泪！

“还有你白老将军，我敬你年轻时是个英勇汉子，领过我儿两年兵法，沙场上又护我儿两年！你想来也是知道这些，仗着身份倚老卖老，压得年轻一辈的武将出不了头，你今年七十有一！你还能活几年！也不为家里后人积点福！你个越老越糊涂的老东西！”

白老将军气得要拼上来撕人！

靖华英躲远了些，生怕自己也被波及。她咂舌惊奇。不愧是沈将军的爹，真是虎子无犬父！

沈右丞一人舌战群雄，骂得满堂风雨！凡是被点到的人气得吹胡子瞪眼，更有当场鼻涕眼泪一起淌的，太医院连连抬了五人出去。

“还有陛下你！”

“下朝！下朝！”申瓯脖子一缩，拽着蒲国师就离开了太和殿。

还能站起来的大臣们互相搀扶着结伴离去，沈竹骨依旧没放过，站在太和殿门口叉腰见一个骂一个，一个都不放过。连靖华英离开时都被骂了句“笨嘴拙舌”！

靖华英扛着气晕过去的谢全，一溜烟跑了。

下朝后皇宫外立刻贴了告示——

五日后，驯良山举行祭天大典，国师为沈大将军祈福作法，望天道使其复生。

沈丞相府，外面看似风平浪静，里面早已鸡飞狗跳。

自从沈谛回来了，丞相府阖府上下每一扇门都关得紧紧，连狗洞都被糊泥堵上，生怕走露了一丝消息。

“这鸡怎么还没炖好？鱼呢！公子已经落座了，还不快端上去！”

“来了来了！从天安楼取回来的老酒！”

“快送上去！等等，出去胡说什么吧？”

“没有没有，我一个字都没往外蹦！”

“若是或说小心你的脑袋！快点上菜去！大门锁好了，夫人有话除了老爷回来谁都不见客！”

第42章 求情

扶摇院内，正厅堂的八仙桌都搬了进来，满桌子的大鱼大肉冒着热腾腾的气，香得喷鼻！

“我儿，外面风大，我让下人把桌子搬到你院里来，不用走那几步路。”沈夫人的脸色比昨日都好看了许多，“吃啊，你只管吃，专门做的都是你爱吃的！来，这鸡腿拿着手里啃！”

沈谛的碗里堆起了一座小山，满桌就坐了她和沈夫人两个人。她始终没办法对着沈竹骨和沈夫人喊出爹娘二字，措辞道：

“就我们两个人吗？外间天黑得差不多了，应当是下朝了吧。还有……沈昭通呢？”

沈昭通，沈谛那位龙凤胎的弟弟，从回府至今还未见过。原着中说他与沈谛互换性别后被当做了女子来养，久而久之养成了古怪的性格，善妒暴躁，视人命如草芥，尤其他一张嘴极其恶毒，与男主交锋几次将其骂得怒上心头。

“你吃！不用管他们！他们吃剩菜剩饭能活就行！来尝尝这道，这道松鼠鳜鱼是娘亲手做的。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道菜。”

沈谛这才动了筷子。

“能在外面干嘛！”沈夫人上一秒还对着沈谛温温柔柔地笑，下一秒转向门外立刻板着脸，“一个个吃饭难道还得请吗！爱吃不吃，白米馒头还能饿死狗了！”

沈谛眼睁睁看着门口一道人影缩回了脚。沈夫人也看见了，手中碗重重一放。门外那道身影立刻动了脚步。

“哎呀夫人莫要生气，都怪为夫朝堂事多耽搁了。我一回来就奔这饭桌去了，谁知扑了空，一问原来是搬到扶摇院来了，这次啊来晚了一步！”

沈竹骨笑嘻嘻地落了座，自言自语道：“瞧瞧这一桌子好菜，真是我沈某有口福啊。这不得配一杯好酒啊！”说着拿起桌上的酒壶要给自己斟一杯。

沈夫人眼风一睨，沈竹骨手中的酒壶里行云流水地转了个弯，给沈谛倒了一杯。

沈谛：……

“我儿辛苦，你先喝。”

沈竹骨正要坐下给自己倒一杯，沈夫人眉眼不悦地啧了一声。

酒壶又是一转，到了沈夫人面前，沈竹骨笑道：“夫人也辛苦，夫人也饮一杯！”

沈夫人这才松了神色，道：“快吃吧，菜要冷了。”

“诶好！”

彼时，三人正是其乐融融的吃着饭，来了位丫鬟要凑到沈夫人耳边说话。

“光明正大地说！又没外人！”

丫鬟顿了顿，声若蚊蝇道：“……站在门外……说要……”

“大点声。”

那丫鬟一闭眼，吼道：“富贵小姐被锁在大门外，哭着喊着说再不让她进去就要饿得生啃门口石狮子啦！”

三人俱是一愣。

“富贵是今日散学吗？”

“不知道啊，我总感觉昨日才送走啊？”

夫妇两人窃窃私语，丝毫没有让人进来的打算。沈谛看向丫鬟问道：“富贵是？”

“是您的亲妹——昭通嫡小姐，小名富贵！公子你忘了，当初老爷给你们俩起的乳名就是荣华富贵啊！只不过公子你从小就不喜这乳名，说太过势利庸俗，我们就没敢在你面前喊过。”这小丫鬟像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你真是随了你正主了！”沈竹骨一挥手，“行了，叫管家去带富贵进来吃饭！”

“好嘞老爷！”

待到管家领了小丫鬟下去，沈竹骨和沈夫人忽地齐齐朝沈谛碗里夹菜。

“多吃点，等会就没了。”

“快吃，快吃！别说话！”

沈谛瞧着这满桌子二十八道菜，迟疑道：“这多着呢……”

“爹啊！娘啊！”门外传来一声嚎，“饿死孩儿了！”

只见从门外冲进来一阵黑旋风，八仙桌都被撞得震了震，最下方落座了位梳着元宝髻的高个闺女，还没朝爹娘问好，先埋头扒拉了一口饭。

丞相夫妇露出了羞愧之色，沈夫人红着脸遣散了下人，道：“没事你们快出去吧，不需要伺候了！”

沈竹骨拍了拍黑旋风的肩，道：“富贵，你看看这是谁？”

富贵端起饭碗看了沈谛一眼，瞪大了眼道：“呜呜呜呜你……”即使这样他的嘴也没从饭碗里拔出来，两颊塞得鼓鼓囊囊，又迅速夹起了一块肉塞进嘴里。

一粒饭差点喷到沈谛脸上，沈谛迅速躲开。她善解人意道：“吃，吃，你先吃，不用管我！”她千想万想没想到沈昭通会是这个样子，或许……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掉以轻心吗？

虽然沈大将军起死回生一事看起来已是板上钉钉，但最大隐患仍就存在，且就在面前——若是沈竹骨动了心思，这一次就让沈昭通替代沈谛复活为沈大将军，那沈谛可谓是前功尽弃！

沈谛没了用饭的心思，她放下筷子。丞相夫妇还没开口，她面前的碗就被夺了过去。

“我吃我吃，一餐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我都能吃完！不浪费！”沈昭通“呼噜呼噜”吃得倒痛快。一旁的丞相夫妇捂住了脸。

沈竹骨：他这是造什么孽啊！好好的女儿养成了儿子，好好的儿子养成了饭桶！一张八仙桌，二十八盘菜，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如猪吃食，如狗吃屎，愧对列祖列宗！

半柱香后，沈昭通打仰天打了个饱嗝，灌下一杯浓茶才缓过劲来。

“差点，就差怎么一点！”他比了个小指甲盖，“我就饿死了！”

“你看看你什么样！”沈夫人看向沈昭通小声斥责道，“你阿姊今日才回来，一桌子菜她没吃多少，全落你狗肚子里了！”

沈昭通搬着板凳就蹭到了沈夫人身边，道：“娘，我太饿了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学堂的饭菜，喂狗都不吃！再说你阿姊在外面玩了那么久，指不定吃了多少好吃的啊！我还被关在门外那么久，你看我这手都被冻得发紫了！”

沈昭通靠在沈夫人肩上，余光却悄悄瞥向另一边的沈谛。

是阿姊啊……可是阿姊亲口说过她讨厌我……我也讨厌阿姊！为什么阿姊要回来？一回来就是满桌的好吃的，我却要被关在门外都进不来！她如果不是我阿姊就好了，爹娘尽拿我和她比较，我难道就处处不如她！天下不如她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他们就该死了吗！可是……阿姊……阿姊瘦了好多哦……阿姊回来了诶……

沈谛面上扯出一丝笑，道：“给他吃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的笑意不达眼底。沈昭通句句话都在说他自己有多苦，把她在外生死渡劫说成是游山玩水。若是故意，此人就是一肚坏水但脑子不够，若是无意那就一脑子浆糊拎不清是非。

这么多破绽的话聪明人立马就能听出其中的明褒暗贬，但关键在于沈氏夫妇宠溺着唯一的儿子，可能他们不光听不出破绽，还会顺着沈昭通的话想下去……一切一切不过是父母爱子遮蔽双眼双耳，不听不问。

沈谛不会和沈丞相闹翻，一来这是原身的父母，看在原身的份上，她能忍一忍。二来，五日后的祭天大典还需要沈丞相照看着点。

但她忍了，有人没忍住。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娘……”沈昭通捂着脸，瞬间就红了眼眶，满脸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