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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银灯

作者:青山合牙 | 分类: | 字数:49.5万

第22章 望月22

书名:剔银灯 作者:青山合牙 字数:3070 更新时间:2024-10-27 02:18:52

朝霞微散,背离巷小院的门被重重地拍响。

“来了来了!”

长恨睡眼惺忪,正要去开门,但有人比她更快。白衣一闪而过,种雪剑已经到了门后。

种雪剑提起门栓抬眼望去,一声将军哽在了心口,迅速地冷了脸色。

“大人,秦太守有请。”门外的两位官兵恭恭敬敬。

“找到人了?”长恨拨开种雪剑,探出头来。

年轻的官兵显然是认识长恨的,他原本恭敬的眼神一变,露骨地扫过长恨的脸,又往下。种雪剑抬眼看来,压得门外两人背后一寒。

种雪剑几乎是掩饰不住自己的杀意,低低道:“聋了?”

稍年长些的官兵立刻踹开前人,弯腰道:“禀大人,大人所找之人牵涉到今晨的一桩命案,还请大人即刻前往官衙。”

四周一片沉寂,无人应答。

良久,年长官兵才听见一声很轻的笑。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面前的这位大人依旧是面无表情,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直冒冷汗。

“告诉秦打雄,我要找的那位,整个南淮城没他杀不得的人!若是他杀了人,你们该查的是死人犯了什么罪!”

种雪剑眉宇间都是寒意,森然道:“现在,给老子滚!”

院门重重合上,愣住的不止门外官兵,长恨亦是手脚僵直地站在门旁。

她忘了。眼前这人再如何好说话,都是从战场里杀出来的货真价实的罗刹,他背上的那把重剑不知砍了多少人的骨,他的眼里人不是人,是可杀的牲畜。他是青云将军啊!

长恨打了个冷战,眼见着眼前人又要骑马出门,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拦住了种雪剑。

种雪剑抬眼看来,神情不善。

“种……青云将军……”

长恨似乎是终于受不了了,她豁出去般发问。

“你对沈将军如此深情,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将军他是故意让你找不到的!沈将军孤身一人来到南淮不就是说明他不想带上你吗!将军要做什么都不告诉你不就说明他不想让你掺和这趟浑水吗!在将军心中,你或许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你看重将军,那将军看重你吗!”

不知为何,相比较于沈大将军,她与种雪剑的关系更加亲近些。她见过他狼狈的模样,知道他是个用情至深的傻子,也是如此不能看着他做无用功。

“闭嘴!”种雪剑被戳中心事,他直接一把掐住长恨的脖子,眼眶发红。

“我不,我偏要说。”

长恨梗着脖子,她闭了闭眼平静道:“沈大将军又不是傻子,我都能看出来你的心思,将军难道看不出来吗?将军若不是在躲着你,为何什么都不告诉你!我大花楼的姐妹与我说,将军自愿走进花楼点了一位姑娘,他喜欢的就不是男人!”

种雪剑身形一顿,缓缓松开了手。

长恨咳嗽了两声,接着说:“种雪剑……你心里不也是清楚的吗?”

夜色降临,四周一片黑暗,与她对话的那人淹没在阴影当中,看不清神情。

良久才听见沉沉一句:“我从来都知道将军……看不上我……”

他陪伴将军近十年,从未见过将军动情,从未见将军侧目他人,他可以算得上是始终陪伴在将军身边的人。他想……也许自己就是将军身边最特别的人……也就是这般让他产生了或许自己可以永远以这样的身份陪伴在将军身边……直到年老直到死去……

“家父家母年少时亦是恩爱,却不想临了竟成了最亲的仇人。我此生与将军已寻到最妥当舒适的相处之道,将军若……日后有了喜欢之人,我便永远是将军的好弟兄。若是没有,我愿同将军一起终老。”

他望了太久的月亮,终于能想透了一点。

年少时他与沈谛一同北上,金戈铁马,生死置之度外。北方的夜那么冷,雪那么深,一脚踏进去埋了半身,沈谛举着火把一个脚印一个脚印把他拉出死地。

那把火就一直烧到了现在。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他不愿意和将军成为那般怨怼的亲仇,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若日后将军成了家,我种雪剑便知是将军清清白白的生死兄弟。”种雪剑第一次朝长恨笑。

只不过这笑过于悲哀,长恨转过眼不忍再看,情太真挚,是谁都不会舍下。但是眼前这个傻子宁愿放下也不愿意伤害他的将军半点。

“随便你!”长恨也不知道生谁的气,转头就走,“只要你日后看见他琴瑟合卺,洞房花烛,高朋满座敬人喜酒不后悔就行!”

种雪剑低头,说真的……至少能有一人洞房花烛,儿孙满堂,已然不错。

“不后悔的。”种雪剑低声道,不知是说给谁听。

南淮城官衙。

“他果真如此说!”秦打雄惊声道。

“小的以性命为担保,绝不敢有一句虚言!”

秦打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磋磨着牙眯眼沉思

“咯啦!”

厅堂后的山水屏风后传来一声脆响,破碎的瓷片溅到秦打雄脚下,呜咽的哭啼声自屏风后响起。

“先下去。”秦打雄挥散他人,步入屏风后。

秦洗书正哭得泪如雨下。

“二哥,你说这如何是好!我们这回惹得可是个什么大人物!”

秦打雄铺开笔墨纸砚,沉吟道:“我需得向大哥写一封信,询问沈娣到底是何等人物。”

“好好好!大哥那般大的本事,定然不会不帮我们。”秦洗书擦去脸上的泪,正要上前为他磨墨,却被秦打雄眼神制止。

“你出去。”秦打雄毫不客气斥道,“赐你我老秦家的姓可不是让你用来闯篓子!等大哥省亲归家,你好好想想怎么向大哥解释吧。”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秦洗书哽咽着,“那姑娘脾气太烈,反咬我一手!”

秦洗书展示出手上还在沁血的纱布,哭诉着:“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气之下把整整一瓶毒药都给那姑娘灌下去,想救她都回天无力,等我再去看尸体都凉透了!昨夜府兵四处搜寻,我情急之下又派人给尸体绑石头沉了河,这又是蠢笨不该!”

“沉河了?”

秦打雄听完第一反应不是责骂秦洗书,反倒是急匆匆地问:“沉得可干净?”

“干净!二哥您放心,我手下人做事您还不放心吗!”

听完,秦打雄手中执笔停滞,不知再想些什么,直到墨珠顺着笔尖滴落,才猛然回过神。他看了下孩子啊擦泪的秦洗书,皮笑肉不笑道:

“我听说长恨被那女人赎走了,如今与种雪剑同住在背离巷的一间院子里?”

他笑得极其僵硬,更可怕的是笑背后的寒意,瞬间令秦洗书背后一麻。

秦打雄不等人回答,唤来一位小厮,嘀咕两句,片刻后小厮呈上来个碧绿的小瓷瓶。

“洗书啊,你是个聪明人。”

秦打雄将瓶子推个秦洗书,笑道:“我只是提点你一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再大的人物,到了南淮城也需敬秦打雄三分薄面。可是种雪剑言行举止分明半点不把他放在眼里,此行又不见其他随从,恐他死在南淮都无人知晓,这就不要怪他下狠手了!

秦洗书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还在惊怕,双手却已麻木地接过瓷瓶,末了才敢小心翼翼地问:“二哥,此举是不是太过凶险?”

她从秦打雄手里接过各色各样的瓷瓶,但装着的全都是一样东西。

——毒药,见血封喉的毒药!

“险吗?我已查清种雪剑是独身一人到的南淮。大京近来并无任何消息传来,沈大将军病重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个春日,老皇帝昏庸愚昧,此时绝不可能派人微服私访南淮!再说大哥也未曾给我通风报信,此举定是种雪剑自作主张——换句话说……”

秦打雄眼里冒出阴毒的光,狠狠道:“只要我们手脚干净,就算种雪剑是死在南淮,也无人能给他敛尸!更查不到我们头上!”

纵然秦打雄这般解释,秦洗书还是犹豫道:“二哥,能不能不要把长恨扯进来,我……”

“够了!”秦打雄不耐烦地挥手,他嫌恶的看了眼秦洗书,“长恨长恨,不过是个花楼里的娼女!你可知你今日给我惹下多大的祸端!照我说的办,好了!出去!”

秦洗书被毫不留情地请出官衙,她假装哭嚎了两声,擦去眼角不存在的泪。离去前她望向高高悬挂的“清廉官衙”牌匾,于无人处低头笑了。

秦打雄……果真是个吃人吸髓的鬼!连她吃干净还不满足,还要把长恨也拖下来!他谈论起长恨的眼神像是一把刀子在秦洗书的心窝里剜啊剜!

秦洗书长长呼出了口气——老秦家……也该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