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伦敦的日子过得很快，一个星期三天时间有课，其余时间，教授看得起我，让我去他的工作室打打下手，算是给我个机会挣些工作经验也顺便挣点生活费。闲暇的时候，我就用轮椅推着外公在小区里逛逛，或者就在家里陪他看看报纸聊聊天。

一天一天，就这么过去，安适得让人都要忘记最初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来的伦敦，只是，苏尘却并没有给我痛快忘记的机会，一年之后，她来了伦敦找我。

苏尘来的那天，阴雨绵绵，有同学到图书馆叫我，说有个东方女孩找我，我迟疑地走出图书馆大楼，就看到她站在楼门口。

初冬的季节，因为下着雨变得阴冷起来，她穿得有点单薄，固执地站在楼门口的屋檐下，不肯站到里面避避风。看到我的时候，她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快步朝我走过来，然后扑进我的怀里。

我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微微使着力把她隔开，“苏尘，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看着我捏在她臂上的手好半天，然后抬头看着我，“高昂，你能原谅我吗？”

“原谅什么？”我皱着眉，我并不喜欢什么撒狗血的剧集，所以更不希望生活里发生那些反反复复让人头疼的事情。

“你知道的，高昂，”苏尘的脸微微地有点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急的，“我们，复合吧！”

我的眉头皱得更紧，表情有些严肃地看着她，她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所以，一贯优雅的苏尘才会这样失态。

“高昂，我跟他分手了，我觉得我们才是应该在一起的，所以，高昂，我们复合吧！”苏尘说得很着急，好像一个要糖吃的孩子，生怕被人抢走了最后的甜蜜。

“好了，苏尘，别说了，我送你去旅馆。”

明天或者后天，苏尘一定会为今天她说过的这些话感到后悔的，对于感情，她从来不勉强自己，从来只要自己想要的，而刚才的那番话，不过是一个失意的孩子，想要得到一些肯定，好证明自己并没有那么糟糕而已。

我送苏尘到旅馆，帮她取了房卡，陪着她进了房间，安顿好一切，然后，我坐下来看着她，“苏尘，我大概能猜到发生了点什么事情，可是，别拿我来填补，我填补不了，并且，其实，你也并不真的需要。”

“高昂……”苏尘着急地想要解释，我冲她摆了摆手，她只好安静下来听我继续说。

“苏尘，有些事情，后来，我才慢慢想明白，我想，我们分手是对的，我们之间的也许不是爱情，只是从来都是在一起的，太习惯了，所以想象不了分离，可终于分开了，也不过如此。”我抬眼看她，“所以，苏尘，你怎么会要一个不爱你，你也不爱的人来陪着你呢？”

苏尘半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睛慢慢红了起来。我起身，倒了杯热茶递给她，她捧着茶杯，微微地颤抖着，终于开口道，“他不要我，你也不要我。”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我想到了高扬，如果是他听到这些话，他一定会心疼地搂住我面前的这个人，这个看起来无比脆弱的洋娃娃，只是，我不是高扬，也并不准备扮演什么好心人的角色，有些痛，是必须经历的，我，帮不了苏尘。

那天，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我才离开旅馆。看着苏尘吃了点东西，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想起还有些教授交待的事情没有做完，外公也还在家里等我，便跟她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夜里，快要睡下的时候，突然接到旅馆的电话，说苏尘割了腕，却在最后关头拨了总台的电话求救。挂了电话的时候，我发现手心里汗涔涔的一片，只差一点，也许，苏尘就救不回来了。

心神不定地赶到医院，看到苏尘就那么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一脸的苍白，只要一想到她若是没有在最后拨了那救命的电话，便觉得心惊肉跳，的确，我大意了，苏尘不是我，对于感情上的挫折，她完全不得要领。

站了一会儿，走出病房，打电话给高扬，我转述着所发生的事情，他在那头一言不发，我几乎能感觉到那头突然冻结的空气。许久，他终于开口，“我过来。”

没有说再见，他就挂了电话，我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哑然失笑，我有要挨揍的觉悟，要是这能抵偿苏尘割在手腕上的那一刀，那也就认了。

苏尘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看到我坐在她的床边，她有点怔住，“我以为，你不会再管我了。”

“这二十多年不是白过的。”我扯了扯嘴角，的确，我觉得有愧，却并不打算对她说抱歉，我没有对不起她，只是，很遗憾没能照料她的周全。

“苏尘，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如果，你坚持要我留在你身边，我可以，只是，我不爱你。”我一字一句地对她说着，看着她脸上每一秒钟闪过的表情，这的确残忍又冷酷，在她刚刚转醒过来的当下，可是，我必须要她知道，我在乎的只是一条命，而并非我们之间所谓的爱情。

突然，苏尘笑了，“我真傻，是不是？高昂，我明白的。”说着，她慢慢地闭上眼睛，“我再睡一会儿，真累。”

我起身，离开病房，我想，那个任性的骄傲的孩子气的苏尘，终究还是要长大了。

高扬是在一个小时之后赶到的，在病房门口跟我打了个照面，直接冲进了病房，十多分钟后，又走了出来，他冲我抬了抬下巴，引着我走到安全楼梯的门里，我在心里暗暗叹息，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果然，门刚关上，他便一拳挥在我的左颊上，口腔内壁因为巨大的力道被牙齿撞破了，我用舌头舔着开了口子的地方，浓重的血腥味道让人一阵一阵地反胃。很迅速地，他又一拳挥在我的肚子上，突然，我就有点火了，站直了，回了一拳在他脸上，他一时不察，踉跄地朝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墙上。

“够了你！”我皱着眉看着他，他一脸冰冷的表情，“我受你一拳，是因为我的确大意了，再一拳，就没有道理了。”

高扬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无从揣测他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就像多年前，他第一次看到苏尘温柔地靠在我怀里的时候我也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一样，我从来都不懂他，这个大了我两岁的兄长。

“高扬，我跟苏尘，没有可能，我明白，她自己也明白，所以，如果你不准备放她离开你的势力范围，那就自己上，别再拿我做借口。”说完这些话，我转身朝门走去，“我还有课，人，你自己看着。”

记忆中，那是我第一次跟高扬在成年之后动手，我们三个人之间的问题，竟被拳头和刀子捅开，终于，我的戏份全部演完，要退场了。

我拿手背轻轻触碰着左颊，高扬下手真狠，一会儿就该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