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的生活渐渐恢复到公司家里两点一线的状况时，我却接到了那个叫高昂的男人的电话。电话里男人沉稳的声音一点熟悉感都没有，我捏着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陌生号码，实在是想不起来这个声音是谁。

“甄沁吗？可能你不太记得了，我叫高昂，原来我们一起……喝过咖啡。”说到一半的时候男人停了停，像是在思索用个什么词语才比较合适。

高……昂……，哦，那个极品相亲对象？突然想了起来，“哦，是你啊，找我，有事？”

“嗯，我记得你原来好像是在律师事务所工作过的，所以有点关于法律的问题想向你咨询一下。”

这男人似乎对这事有着执着的记忆力，却让我觉得尴尬极了，名不副实的感觉实在不太好，“这个，我不碰法律快两年了，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吧。”

“哦，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抱歉的感觉，“如果麻烦的话就算了。”

最受不了这样的说话方式，我会内疚致死的，“没，不麻烦，只是怕我帮不了什么忙反而说了些不对的意见给你增加麻烦。”

“呵呵，”笑声低低的，“你太客气了，可以的话，抽个时间出来喝咖啡吧，我把资料一起拿过来给你看。”

“嗯，那就，这个周六吧，下午2点，就在徐家汇的Clover。”

“周末？你方便吗？没有约会？”这问题怎么听都觉得别有用心。

“没有，很方便。不过，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换别的时间也可以。”我忍不住有点负气的意思。

“没有，”男人笑了，笑声从听筒那头清清楚楚地传过来，“那我们就说好了，周六下午见了。”

“好，就这样，那，再见。”

“再见。”

时隔大半年，当高昂那张只见过一次的脸再度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竟然一点犹疑都没有便同他相认了。

“我迟到了吗？”看他舒舒服服地坐了有一会儿的样子，我不由得抬手看表。

“没有，我习惯早一些到。”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请我坐下，“我还想你是不是会认不出我，看来我的大众脸还算有点辨识度。”

“好像是的，我也挺奇怪来着。”说着没有意义的客套话，我安然入座。

坐下后，悄悄打量他，眼前的男子还是同初见面时一样戴着黑框眼镜，只是由半框的变成了全框的，看起来更沉稳了些，浅棕色的休闲西装衬得身材看起来愈发挺拔，他应该有健身的习惯吧。二姑妈那个时候说的一点都不错，这个男人的条件真的很好。

“我还真的挺好奇的，你怎么也会沦落到大龄未婚的行列里来的？”一时嘴快就把心里想的给说了出来，恨得我真想咬掉舌头。

高昂笑笑地看着我，他恐怕是再次对我加深了印象——28岁的鲁莽女人，“听起来似乎是在夸我，如果我说不知道，是不是会感觉很没有回答问题的诚意？”

我不说话，挑挑眉示意他随便。

“不过，我是真说不上什么确切的理由来，可能是因为出国留学了三年又在国外工作的三年，所以就拖到了现在，”他的表情看起来颇为诚恳，“而且，我家里比较传统，并不准备接纳一个洋媳妇进门，所以就……”

其实，我也没打算他会给出个怎样高深的答案来，或者应该说，我本没以为他会好好地回答我，毕竟今天来会面已经不是挂着相亲的牌子了。而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个好脾气的男人，我不由得遗憾起他的香烟来。

“好了，你有什么要拿给我看的？”撇开由自己意外制造出来的话题，专心到今天出来碰面的目的上，好歹我曾当过三年的专业人士，虽然已经不专业好久了。

“想请你帮我看看这份合同，”他拿出一叠资料，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真的是对自己感到十分惊讶的，当时是义无反顾地走进去，也是义无反顾地走出来，可当那些条条款款的东西又放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竟然还会有当年毕业时刚进律所的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难道我还没有忘记吗？

这个下午，就在我奇异的兴奋和别扭中，在纸张和咖啡中，慢慢地展开来，我仍是遗憾地发现，真的忘记了很多，也惊讶地发现，记得的远比忘记的要多。

当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我对高昂说：“抱歉，忘了不少，还有些细节，要回去查了资料才能告诉你。”

他点点头，收拢散了一桌的纸，半晌，突然问了一句；“我也有个疑问，怎么你会没有继续在律所工作下去的呢？”说完，抬眼看看我，再继续手上的事情，一副并不准备我会回答的样子。

我对自己笑，突然觉得无比虚弱，我并不执着于过去，对于一些往事也并不准备向谁报备，只是对于得不到却难免耿耿于怀。我是输不起的人，从来都是，所以，我一定是先说再见的那一个。

之后的时间，我们没有再谈任何一个会让我们彼此觉得尴尬的话题，随便地聊了一些关于书和电影的心得，提了提工作的事情，一场纯粹朋友间的交流，除开话题转换时候的小小冷场，总算称得愉快。高昂不见得是个很健谈的人，但他温和的声音配合着留学海外的人特有的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至少听觉上很舒服。

“甄——小姐？”高昂称呼我的时候有点迟疑。

“不用这么客气，喊我名字或者单名一个沁都可以的。”像对待所有乐意结交的朋友那样，我很顺口地就那么回答了。

“沁？”他意味不明地看看我，许是觉得太亲昵了。

“对，慢慢就会喊习惯的。”我有点无赖地笑笑，这是今天下来我最本色的一个表情。

他看着我，突然就笑了，“好的，沁。还有一件事情要向你解释一下，我们上次见面后本来是要再联系你的，不过，事务所突然外派我去了渥太华参加一个合作设计项目，就没能……，抱歉。”

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遗憾的样子，小小满足了一下我的自尊心，却也不太明白还有什么必要需要在半年之后再来解释这件我并不曾放在心上的事情，“所以呢？”

“嗯，或许，你还是单身？”不太确定的语气。

“咳，咳，”突然明白他在说什么，“抱歉，是，还单身。”

“那么，或许，我们可以试试看交个朋友？”

我发誓，我真的只是单纯地拒绝不了他一脸诚恳的表情，只是这样而已。其实，回到家我就开始后悔了，事情发展得有些奇怪，当然我不会自恋到以为高昂自上次见面后就对我一见钟情，但到底是因为什么时隔大半年还要旧事重提呢？仅仅是因为看起来彼此条件相当吗？

晚上的时候，有些意外又不太意外地接到了二姑妈的电话，“甄甄，听说，你又跟高昂见面了，是不是啊？”

“是，他咨询我一点法律上的事情。”

“甄甄啊，条件好的男人就要抓住啊！”

“呵呵，哦，好。”我还是对这样的教训感到深深的无力，不是我清高到不思男女之事，只是，实在不适应这样称斤论两地卖，而最让人感到无力的是，到底同高昂的相遇牵动了多少人，以致于消息传播得如此之快？

挂了电话，突然就很想打个电话给高昂，想说，还是算了吧，别再见面了，但又觉得自己太敏感了，只是交个朋友，他不是这么说的吗，也许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