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
作者:青刍白饭 | 分类:言情 | 字数:21.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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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偶携风尘逢僧侣
远山横雾伤心白,江湖风雨又几重?
这些天,丝毫动弹不得的风念依,虽然脸上只有漠然,但谁也看得出她眼睛中的疲惫与倦怠。
她多数是独自躺在床上,不想移动,也不想说话,只是恹恹地盯着窗外,盯着远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些日子,君长啸带着小团子来辞行,看着她苍白又淡漠的脸色,哀叹般地道了声歉。
这些日子,杜沧总是前来看她,或者用抱歉的眼光看着她,或者与她说说一些有趣的事。
这些日子,风倾衣来了,又走了。
她愿意见,他就在身边,她不愿意见,他也不知去了何处。
他会坐在她的床头,每每一坐就是几个钟头,有时与她说上几句,总是些嘘寒问暖的话,但她从来都没有搭理过。
他会亲手将苦的揪人的药喂进她口中,她不说好,也不拒绝,只是淡漠地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但大多数时间,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床头,握着她的手,什么也不说。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她也不知道。只是看着远处青山白雾绿了白、白了绿,无由地感觉时光飞逝。
来来去去的人,没有谁告诉她外面的局势,也没有人对她说起之前发生的种种。她也不问,就只用眼睛淡漠地看着,看着风倾衣将这出悲喜剧进行到何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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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天气放晴。
三月的晴天总是如此可爱。
风念依心情稍微转好,可能是因为天气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身体总算可以动弹了。
她缓慢地爬起身来,绵软的身子,一动就会扯痛身上的经脉。但她还是咬着牙,慢慢地扶着墙推门出屋。
一出门,三月的阳光就打上身来,暖暖和和,直驱散人心底的寒冷。
风念依靠着墙,抬起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细致地感受这三月温暖的阳光。
“姑娘,您怎么在这??”一个女声打破了这方安静。
安静被打破,她轻微地皱了眉头,睁眼,对来人淡然道:“我想晒晒。”
“哎,姑娘,您这身体还没有好,怎么能出来,不然公子肯定……”
眉头皱地更深,这姑娘总是这般聒噪。真不明白,那样清淡少话的风倾衣,怎么招了这样一个丫头?
没错,这个叫四月的丫头,这个年方十五、长相一般,但青春年少、活泼有灵气的丫头,是风倾衣找来照顾她的,虽然大多数是风倾衣自己来照料,但偶尔出门在外,总要一个人来照顾与她。何况,这段时间,她总不愿意看见风倾衣。
风念依无奈地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直接道:“你扶我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一坐。”
四月扶着风念依,却如何也不肯,说什么公子有交代,说什么她的身体吹不了风……
最终风念依听得烦了,把脸一横,吓唬道:“你是照顾我的,还是照顾风倾衣的?再多说,我就辞退了你!”
四月瘪瘪嘴,红了眼圈,委屈道:“我还不是为了姑娘好!”
风念依抚了抚小丫头的头,软了声音道:“我只想晒晒太阳,不会出什么事。如果风倾衣怪罪下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四月甜甜地笑了:“那我让人将暖榻放在院子好了,那院子里的石凳,姑娘是千万坐不得的。”
“好好,都依你。”风念依笑着颔首。
看着四月消失在转角的身影,她发觉自己对这小丫头真硬不起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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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轻柔,阳光和暖。
风念依悠闲地躺在暖塌上,身上盖着四月拿来的厚毯。这样一躺,竟然感觉不到半分寒气。
如今的风念依,的确是吹不了风,因为身体受损严重,连稍微寒冷都抵抗不了,只要吹了些凉风,就能发起烧了。这些天,虽然名满天下的严神医帮她调养着,但康复进度仍然很缓慢。
她也不再多想那些有的没的,只想快些好起来,她怕迟了,锦州赵家也会遭遇不测。至于风倾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三月,真是百花齐放的时候。她躺着院子里,闭上眼,细细闻来,便可以闻到各种花香,远的,近的,淡的,浓的,这些不知道从何处飘来的花香,薰地她昏昏然欲睡。
正在她想要睡着时,一声“阿弥陀佛”破空而来,声音并不大,却清晰悦耳,如珠玉落地,分外清人神思。
她睁开眼,入眼便是一个身着破旧袈裟的和尚,他的眉目中溢出的微笑依旧纯净圣洁。她怔了怔,然后笑了起来:“无名大师,从何处来?”
无名对风念依行了一个合十礼,微笑道:“从该来处而来。风施主,又见面了。”
“‘从该来处而来’,大师好禅思!”她赞叹道。
无名依旧微笑:“风施主,可往该去处而去?”
风念依凝视着无名澄净的眼眸,转首幽幽叹道:“什么是‘该去处’?”
无名微笑道:“风施主,可曾记得老衲之言?”
“如何不记得?‘游戏三昧,随缘自适’,这八字箴言,我思虑甚久,依旧不得其味。还望大师赐教!”风念依想挣扎起身来,却浑身无力。
无名道:“施主曾问老衲之用功与他人有何不同,可还记得?”
“大师说:‘他人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须索;睡觉时不肯睡觉,千百计较,所以不同’。”
“老衲修禅用功,其实与他人无甚不同,只从不思量前程几何,亦不去问佛在何处,更不知所修何禅,平日吃饭睡觉、敲钟静观,好塌坏塌、多饭少饭,万古长空、一朝风月,与我无异。但我知:我在,佛在,我不在,佛仍在。”
风念依思索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大师可是此意?”
无名微笑道:“风施主既然已知此中意,又怎不知‘该去处’?”
风念依静默良久,恍然大悟:“哈哈,我知道了:处处逢归路,头头达故乡,本来现成事,何必待思量。大师可是望我如此?”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她蓦然转头,发觉空荡荡的院落中又只有她一人。
她眯起眼睛,望向阳光大胜处,笑了,轻松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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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缓步退出院落,却见院门边上倚着一人,在风念依看不见的地方。
无名无甚惊讶,只是慢步上去,合十道:“阿弥陀佛,秦施主。”
风倾衣正了随意倚着的身子,道:“大师的救命之恩,倾衣此生难忘!”
无名微笑道:“风施主此次生死难,是命中之劫,老衲只是随命而来,解命而去。”
风倾衣望了望院门,高大的院门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见她,“无论如何,倾衣承大师一次情。只是她如今迟迟不见好转,大师可有安养疗伤之法?”
“万病唯心,风施主其病不愈,成因只在心。心中郁意一了,便能好转。”
风倾衣静默一会,轻声问道:“大师,我可否做错了?”
无名道:“秦施主,因爱生爱境,因恨生怨境,因离生离境,因怖生怖境,万事因果轮回,因何而来,由何而去。”
风倾衣背手而立,苦笑道:“大师此话,倾衣亦知,然此间种种,怎可一言尽道?倾衣不怕经历爱、恨、离、怖之苦,只是怕她承受不起。”
无名念了声“阿弥陀佛”,才道:“施主既然已经勘破前尘往事,更应知来路如何,又何必纠结此间种种?”
风倾衣淡然一笑,道:“不错,我的确思量太多。”
无名又微笑地道了句“阿弥陀佛”,然后缓步离开。他的身影是那样庄重而稳健,又是那样虚无而飘渺。
风倾衣看着无名渐行渐远的背影,静静立了一会,问道:“何事?”
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风倾衣身后的风城,恭敬答道:“主子,秦周来了,正在外面等候。”
风倾衣闲雅地转身,淡声吩咐道:“让他过来。”
“是,公子!”风城弯腰领命,迅速下去。
不一会儿,一个二十六七岁、长相俊俏的男子出现在风倾衣面前。来人对风倾衣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大公子,这是三公子传来的信件。”说着,双手捧信,恭敬递上。
风倾衣淡漠地拿过信函,速速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一个化掌,信函便成了粉末。他对着来人吩咐道:“你去告诉他:无虑,慎行。”
“是!您还有什么吩咐?”
风倾衣没有说话,只是又看向院门,似乎想透过院门看院子里的人。
秦周等了良久,不见吩咐声,正想告退,不料大公子竟又说话了:“你再告诉他:这次如何我不计较了,如果还有下次,不怪我不念兄弟情谊!下去吧。”
秦周被这一番话激地浑身直冒冷汗,待“下去吧”话音刚落,他便恭敬地鞠了个躬,慌忙下去。
风倾衣不管秦周是如何反应,只是听着从院子里传出的清脆笑声,温柔地笑了。
偶携风尘逢禅侣,却道青山好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