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
作者:青刍白饭 | 分类:言情 | 字数:21.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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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玉笛吹老碧桃树
“吱呀”一声,一道暗门被推开,正是在一间书房的书架后。
坐在书桌前的人着一身由金线勾勒游龙的玄服,束金冠,头微低,不见容貌,手中正拽笔。暗门开时,他看也不看来人,仍然低头忙碌。
来人一身黑衣,黑布蒙面,看不清面目,他上前一步,恭敬道:“主子,是否要执行下一步?”
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用手捂嘴咳了两声,然后一道的清风似的声音从那人口中传出:“大哥还在外面吗?”
“是!”
那人搁下笔,抬起头来,看着来人,皱了眉头,“大哥果真……咳咳,继续下一步,我就不信大哥不回来!”
这人的模样清俊秀气,颇为年轻。如果风念依在此,就会惊奇的发现,这人的模样竟与风倾衣有七分像,只是脸色有些许苍白,看上去也还稚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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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桃树,春风一夜,桃花已上枝头。
这棵桃树,单单长在杨柳堤上,在一排翠柳中,粉得让人刺眼。
这样的时候,正是踏青的好时节,邀上三五好友,准备佳肴美酒,趁着无边的春色,学一回文人诗情,倒也不错。
可惜,这时候已经没有人会在意这春色如何了。
至少,离这不远的韩府,府上已经没有人可以看见这绿绿红红莺莺燕燕的春色。
风念依在韩府门外站立了许久,呆呆地看着韩府大门上方这颇为大气的匾额,一向红润的脸色此时爬满了萧索。
冰雕似的夜大侠站在一棵杨柳树影里,直直地看着那个黯然独立的白衣女子,眼睛一眨不眨,不知在看什么。
终于,风念依动了,她飞身落进韩府内,还没消散的血腥迎面而来,虽然不浓重,但总让人作呕。
韩府内东西七零八落,一派萧瑟。地上还留着点点血迹,虽然风倾衣已经让人处理过,但这凝聚着一府三百人的亡魂的血迹如何也消除不了。
风念依静静地看着,不由想起那个威风凛凛的韩老爷子。作为前朝重将,韩老爷子,一生戎马,披荆斩棘,内安国贼,外攘强敌,家国天下,他永远看得比什么都重。
她想起韩老爷子被当今皇帝秦征俘虏了,依旧可以昂然挺立,毫不退缩地大骂道:“竖子!国贼!奸臣!枉皇上待你如兄弟!苍天无眼啊!”
她还想起韩老爷子一翘一翘的胡子,被气急了,就吹胡子瞪眼睛,一副我跟你没完的样子。
眼睛不由有些湿润,当年她没能将韩老爷子从秦征的斩刀上救下来,如今却连韩门子孙也没有保住。
她仰首,幽幽一叹,转身对早在一旁的夜煊道:“夜煊,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夜煊没有回答,只是直直看着她。
她看着他静静道,“我将要南下去锦州城,可是我害怕荆州张家也会遭此不幸,你能否代我告知张家一声?可以的话,帮他们一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如果她猜得不错,韩府遭难之后,同作为前朝重臣的张赵两家定是他们下一个目标。而她想要在层层阴谋中突围而出,必定是要截断他们下一步部署,打乱他们的节奏,才能趁乱发现蛛丝马迹。
夜煊凝视着她苍白的脸色,无声地点了点头。
她对他笑了笑,脸色还是苍白,道:“谢谢你,如今江湖太过纷繁复杂,你一切小心,以自身安危为主。待锦州事了,我就去荆州。”
他又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默默地走了。
她端凝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风倾衣,想起这个令她爱恨不能的男子,想起那个才满目深情对她许诺的男子。
“此事真的可以了吗?风倾衣,你到底要瞒我到几时?”
她默默地凝立一会,才快速地走过一道又一道回廊,最终落脚于最偏僻的一个院落,推门进去,可能此处太过偏僻,还没有被人翻得天翻地覆。
她找到一个极为隐秘的机关,向左转四圈,再向右转九圈,最后向左转二圈,静静地等待一会儿,一个需要钥匙的铜孔出现。她伸手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紫晶吊坠,吊坠呈六棱锥形,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这六棱锥的棱线上布着细小的齿痕,就像钥匙上的齿痕一样。
她将六棱锥吊坠放进铜孔中,轻轻一转,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就出现一个并不大的空间,里面放着一个小型鎏金匣子。
摸了摸匣子上的花纹,她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丝布卷轴和一封信。又将匣子封住,放回原处,上好锁,一切又还原成刚才的样子,仿佛这里没有机关。
将卷轴放进怀中,她撕开信封,认真读信。
信中内容并不多,可是她一个字一个字读,足足花了半刻钟,似乎要将这一字一句都记进心中。她又摸了摸怀中的那个卷轴,丝布做的卷轴,分外轻巧,在怀中也没有什么分量。原本她以为这个卷轴永远会藏在此处,再没有人会提起,没想到却造成这样的结果……
最终,一切思绪都化作一声悲凉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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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桃花开得分外精神。
一株桃花树,万千桃花瓣。
一阵风过,树上就飘落下花瓣。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抬头望去,好像连天空都染成了粉红色。
风念依站在桃花树下,静静地抚摸着这树干上的纹路。
十二年了,当年种树的人,在一旁看着的人,都已经故去了,只有她还留在这里。
“十二年过去,你已经长成了这般参天大树,不知道是否还结果子。可惜,他们……”
风念依抬首望着枝头繁茂的桃花,依稀间看见当年那人穿着白衣,轻敲她的小脑袋瓜,无奈又纵容道:“我的小公主,这么一排杨柳不是正好,偏偏要种上一颗桃树,不是破坏了这处好景致?”
那时的她,不知为何,偏偏就要单独种上一颗桃树,她只记得那时她分外强词夺理:“谁说会破坏,我说在这么一排绿意中出现一抹红,正是绿树配红花,恰恰雅致。不信,你问老爷子。”
那时韩老爷子是怎么回答的呢?她想了想,不由浮现一丝笑意,她记得韩老爷子是这样回答的:“呵呵~绿树配红花,我喜欢!丫头这个提议好!”
之后,那人无奈地在此地种了一棵桃树,看着她与韩老爷子笑眯眯的模样,认命地叹了口气。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为何她还感觉昨天发生一般?
她拿起挂在身侧的玉笛,这支并不长的玉笛,是那人送给她的,那时她刚学会了一首曲子,他亲自雕了这支玉笛送给她。
清脆的音符响起,声音渐大,霎时穿透了这一方安静的天地。
安魂曲,不知能否安得了这三百个游魂,能否安得了她的心。
她过去几年总是下意识的逃避这个地方,逃避这个给了她太多欢乐太多伤感的地方。
是啊,以前那人在时,从来都是他站在这绿杨阴里吹笛,而她悠闲地躺在桃树下酣眠。每每在这样的笛声中,她总能做上一场绚丽的桃花梦。
她闭上眼,眼底的一滴泪悄然而落。
一曲终了,她缓缓睁开眼,才发觉衣袖上肩膀上落满了花瓣。
一层粉色的花瓣,似要染红她的白衣,拂了一身还满。
索性她也不管它,随花瓣层层叠叠堆积上身来。
然而,下一刻,就有人将她头顶上的花瓣片片拾起。
她转头看向来人,那一袭青衣在绿杨青柳中分外虚无,而他的眉目却分外清晰。
“你说,功名利禄,金银钱财,真的那么重要吗?”她看着来人道。
风倾衣捻着花瓣的手顿了顿,道:“重要,不然世人争什么?人世争什么?”
风念依静静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心思都挖出来。片刻过后,她自嘲一笑,转首不再看他,兀自道:“如今武林中各门除了武当、君山、峨眉外,各门各派都损失惨重,其中,少林、崆峒惨遭灭门。这韩府……”
风倾衣端视着她,听她说到此,接言道:“韩府灭门与少林、崆峒不同。”
“是不同,我怎会不知道?”她一声惨笑:“我从来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宝藏图,可以引起各大门派竞相争夺,最后竟然将韩府一口三百余人都杀了!”
风倾衣深深地看着她,静静道:“你应该明白,这所谓的宝藏图里藏着前朝最大的秘密,藏着前朝几百年来积累的财富,还藏着前朝号令天下的诏令……如此诱惑,谁不想得到。”
风念依豁然转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犀利地问道:“那你想不想要?”
风倾衣神色没有变,淡然道:“如果我说我不想要,你信不信?”
风念依定定看了他好久,没有说“信”,也没说“不信”,而是道:“前几天,我一直对那些人聚集在此处迟迟不离开,感到分外不解,没想到他们最终目的竟然是韩府。”语气更加锐利而逼人,“到底是谁透露韩府有藏宝图?!我可不知道这个被梁朝掩埋了百年的事情江湖上竟然还有人知?!”
风倾衣静默良久,当桃花瓣如雨下,他透过簌簌落下的粉色花帘看向身边之人,淡淡道:“其实,这个秘密从来没有被人淡忘,特别是那些宗门世世代代都在寻找这一宝藏,如果梁朝还在,作为皇室秘宝,即使有人觊觎,也肯定不会这么明目张胆。但随着梁朝覆灭,宝藏下落不明,他们也就没什么顾忌了,最终宝藏花落谁家,只是各凭本事罢了。”
“好个各凭本事!”风念依冷笑,“凭着本事打家劫舍、屠杀灭门么?!”
他没有理会她的冷言冷语,而是接下去道:“至于韩府,作为前朝重臣的韩府自然是各大门派猜测的对象。”
“哈哈……猜测……”她大笑起来,癫狂般地笑了好一阵子。之后,肃了形容,再也不看风倾衣,只又一次摸了摸桃树树干,喃喃道:“五年没来了,真是……物是人非。”仿佛是自言自语。
说完,便静静地离开了。
风倾衣啊风倾衣,你到底在做什么呢?
风倾衣优雅淡然地站立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大笑,又看着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仿佛走到了天之尽头,他的眼神中才流露出清浅的忧愁和不明所以的晦暗。
他伸手抚摸风念依刚抚过的地方,抚摸良久,似乎想要感受她留在树干上的气息。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他依旧没有动,仿佛他与树,岁岁年年,天长地久就是如此。
直到一瓣桃花飘落眼前,他才对着桃树道:“你可知道,我年年趁着这个时节等在这儿,只为……看看你树下酣眠的样子。”
年年桃花,年年柳色,年年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