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
作者:青刍白饭 | 分类:言情 | 字数:21.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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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十年踪迹十年心
又是一年春浓时,洛州牡丹竟开颜。繁花铺径,富贵弄春。
只是,琼花依旧,行人渐老,重来世事堪嗟。
十年,时隔十年再站在这里,透过白色薄沙静静地看了看四周,风念依只觉得万种心绪都上心头。
攀月阁里,依然是记忆里模样,闲雅静逸的阁楼复道,雕花镂空的红棕配饰,雁字回时呢喃语,宝帘闲挂小银钩。
遥望窗外,街道上喧嚣依旧,牡丹花如前般鲜艳欲滴,远山上青云漂浮,碧湖里烟雨江南。
所有的一切似乎没变,又似乎都变了。
两世为人,前世今生,如今竟分不清。仿佛记起那一年与好友相游西湖湖畔,又似乎仅存着与风倾衣戏耍碧湖的记忆。一路走来,不知负了谁,丢了谁。
依稀间,所有的熟悉中带着陌生的面孔从眼前走过,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最后,缓缓走来一人,青衫淡漠间,浅笑依旧,伸手欲想挽留,却只有眸间青烟漂浮,那些行人已消失无踪。
悲从心生,孤独竟是如此煎熬。这长长的两世路,原来始终只有自己一人。
一阵微风拂过,吹起她的白襟长袖,不留意间,竟拂落了周旁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掉落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那一声脆响,惊碎了风念依的恍惚。她定定地看着那落了地上的白棋,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年少轻狂、笑语浅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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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盘黑白棋子,错综复杂。
轻落一子,“最后一招棋,谁胜谁负,且看此际分晓!”当年的她如是对他说,她笑意浅浅,但眉头的微挑,泄露了她轻微的挑衅。
然后,面对她的挑衅,他只是淡淡一笑,轻拂衣袖,抬手轻捻一白棋,微扬眉,有意无意地撇了她一眼,那眼中溢满了笑意,笑意不深,竟暖到了人心里。落子,干脆而轻柔,仿佛对着似水美人轻呢柔语。
她看了一眼他下的这一手,低首抿唇,细细思量片刻,却是无论如何也无处可落子,纵然打成平手亦如何?终是依旧不能扳回一局。
一念到此,她不免心里有些泄气,暗想为了扳回这围棋的劣势,赢这只狐狸,自己近日来专研了多少古籍妙局,总以为这次可以看狐狸出丑,唉,可惜啊,可惜啊!
抬首却见那人轻捧一杯清茶,浅浅的一口一口地喝,悠闲地紧。虽然没笑,但那稍微提起的嘴角却泄露了心绪。
不由气从心生:“不下了,没意思!”
“随你意罢,反正要下棋的是你,不下的亦是你,”他面色如常,仿佛早料得此结局。
“哼,我还不知道你怎么想么?”她不屑地哼了一句,心想回去再研究一番,不信就扳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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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世事沧海桑田,谁能料到那竟是最后一次对弈。
时隔十年,再看当年的戏棋,不禁涌出丝丝酸楚来,心底最后的坚强也不自觉地崩解了,回首往昔,真的已经度过了十年吗?竟不知这十年是如何度过的。
风念依只觉得自己站在记忆的风口,被深藏的往昔一点一点地直逼心头,仿佛是熟悉的,又仿佛是陌生的。
现如今的她在岁月地洗涤和积淀下,身上早不见当年的轻快灵动意气风发。如果说当年她是一株浓郁而富贵的海棠,那么现在则是一棵冷冽而香寒的腊梅。
或许这就是岁月吧!但何曾一行一步,能违抗命运的步伐?无论怎样,前程往事皆被冲刷,好似踏鸿泥爪。
人生能有几回头?风念依无不自嘲地想,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会那样选择么?
扪心自问,即使到如今她亦不知孰是孰非。后悔么?如今想来已毫无意义,悔也罢,不悔也罢,一切都消失无踪了。
春山青烟慢慢染上金晕,一圈圈,一片片,极尽雨后的新晴。
远芳侵古道,城翠接荒原。又是一年春好处,极目处,便是绝胜烟柳。
杨柳堆烟,罗幕无重数。迷雾翠绿中,浮现点点娇红。凭栏望,才知何为洛阳牡丹:
“娉娉袅袅富贵花,四月尽收一城春。何时染得天下艳,雾雨芳娇点点愁。”
只可惜,花胜依旧,人不如初。风念依忍不住心底长叹一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风念依收回心绪。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衣男子,虽长得不甚俊俏,五官却也端正干练。
风念依似看见又似没看见,她左手拂袖轻端起放置桌上已久有些微凉的碧螺春,右手微敛起些白沙,小抿了一口,便忍不住眉头微皱,随即放下那茶,再也不碰。
又过了少许,风念依才轻轻道了一句:“他呢?”声音轻的似乎只在问自己,她的目光悠远,投向窗外人来人往的次第繁华。
街头巷尾来来往往的行人,蒙蒙雾雨中缓步轻行,好似在九重天上穿云驾雾,自有一种仙气逶迤,难怪此地被誉为‘人间天堂’。
那黑衣男子却听得分明,亦知晓她在问谁。
男子看着眼前人,容貌眉眼依旧,皎皎如明月,绚丽似春花。似乎岁月没有留下痕迹,但一向锐利的眼淡然了,一向骄傲的黛眉柔和了,一向讥讽的唇角平和了,连带着小儿女娇羞的微圆下巴,也被岁月刻成一道锋利的弧度。
他对风念依鞠了一礼,才说道:“公子本已赶身前来,不料中途急事耽搁,故传信于在下,望姑娘明日午时于午桥上见。”
“是么?”风念依淡淡地反问一句。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刻她竟松了一口气。在她看来,那人虽没前来,却知他安然无恙,已是庆幸。甚至下意识地没有追究其中的破绽。
也是,原本,她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要知道,十年前当她将手中的纯钧剑插入他心脏的那一刻,当她走遍四海八荒为他求药、当她因各种错综复杂之事缠身而耽搁之时,她就知道,他生还的希望寥寥无几。
伤了他身,痛了她心。十年间,她不闻不问,流连于荒山郊野,便是生怕听闻他已招不测的消息。
她不禁嘲笑自己,她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了呢。
如今可以挽回最后一点希望吧,可以希冀一个不再孤寂的盼望吧。原来她也如此害怕孤独。
现在想来,真如他言,他对她的了解,有时比得她自己更清楚。不然,如果没有了他这样一个十年约定,她何必苦苦地忍了十年,又何必留在这陌生的世界踽踽独行?
这隐居的十年,她有伤痛有逃避有悔恨有叹息有无奈,恨不得,爱又不得,如此种种,十年,记忆如新。
如今,十年已去,韶华成空,她站在这里,是否已经能鼓起勇气问他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