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谢思凡醒来。

躺卧在一张无比柔软的大床上，自从出生之后似乎就没有睡过如此柔软的大床。

他睁开眼睛，有些温暖的光线滤过睫毛投射到瞳孔里，朦朦胧胧，好像还在梦中。

“大哥。”刘三金轻声呼唤。

谢思凡慢慢将眼睛睁亮，他没有回答刘三金，只是盯着，盯着那个站在床边，笔直地站着的一个身影。

他记得在昏迷之前，见过那么一眼。

“你醒了。”谢帆走过来，对着谢思凡笑，他脸上那竖着的疤痕似乎都融化在了笑容里。

“你是谁？”谢思凡喉咙中依旧有些干涩。

“对不起。”谢帆眼神有些黯然。

在被子中的谢思凡的双手突然紧紧的捏住了床单，然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三金等人，慢慢退出了屋子，只留下这两个人，以目光相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谢帆略微偏过头去，然后再回过头来，脸上挂着笑容：“我叫，谢帆。”

谢思凡手中的床单捏得更紧，变成了碎片，他只是盯着，依旧不说话。

“你成长的很好，我很高兴。”谢帆又说话了。

“我问你，你到底是谁？！”谢思凡的脸上有些激动的情绪慢慢显现了出来。

“你母亲去世几年了？”谢帆将拳头虚握。

“我问你，你到底是谁？！”眼眶有些变红，谢思凡的声音沉闷。

谢帆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他紧紧看着谢思凡：“孩子，对不起，我是你的父亲。”

谢思凡突然将整个被子蒙在自己的头上，然后开始抽泣，就像个孩子。

这一刻，他不再像是叱咤风云，能够与神祗争锋的绝代强者，只是，一个孩子。

谢帆的眼睛瞥向另外一个地方，有些感情就是这么无声，只有泪水在缓缓流动。

一个时辰之后，谢思凡和谢帆一同从屋子之中走出，走在一起的两个人，差不多高，同样很英俊，他们踏步出来，然后谢思凡对着谢帆说道：“跟我去看看母亲吧。”

谢帆镇定的拳头有些颤抖，然后点点头：“好。”

两个人没有很快的瞬移过去，他们慢慢飞行，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谢思凡突然觉得，一切都很匆忙，他老是没有时间好好的停下来，看一看，看一看这片大地。等如今想看的时候，只是满目的疮痍。是不是很多事情，失去了之后，才会倍加珍惜？

琉璃界的一切，在原八宗师的几人重新出世之后，开始有条不紊的重建。

源，消失了，他再次沉入这片大地之中，他出现在哪里不会有人知道。

两个人一直很沉默，然后谢思凡突然笑了笑问谢帆：“你和母亲是怎么认识的？”

“我啊，和你母亲是在一个下雪天，认识的。”谢帆的眼中浮现了回忆而温馨的色彩，“那时候，她才十六岁。我在历练的时候，经过一个小山坡，兴致来了，就练剑。呵，就是月之舞。家传武学，而你母亲那时候就躲在小树林后面，偷偷看我练剑。我发现了她，却没有点破。

“我在那个山上，一住就是一个月。我天天练剑，你母亲天天来看。我们一直没有说话。

“终于有一天，我接到了命令，需要离开了。当我从山坡上飞起来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你的母亲。她突然冲出来，大声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了她，她说她会找到我，而她叫做香凝。

“我原以为这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因为那时候你母亲还是个不懂得修炼的凡人，她和我在一起也许并不一定很幸福。可是一年之后，她就突然站在我的面前，而那时候，她已经突破到了宗师境界。

“你母亲的天赋很高，比我还要高。修行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她就越过了大宗师，然后晋升至尊境界。我那时候很疑惑为什么，你的母亲只是选择了雪之法则，她说她的记忆中，全是这个。

“我不能不喜欢这个女孩子。她美丽，善良，可爱，有时候任性但却生气不会超过一天。我们很少吵架，你母亲一直是个温柔的人。”

谢帆一下子说了很多，脸上荡漾起幸福的色彩。

谢思凡不太明白这种感受，却能够感觉到这一刻谢帆心中所流淌的那一种温暖，和他坚硬的外表是不一样的。

“前面就到了。”谢思凡出声，然后手指着青山村南面的矮山。

这里一直保留着完好，确实是件运气的事情。

谢帆不再说话，但是速度却越来越慢，他的心，有些害怕。

但是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当他们飘身来到墓碑之前，两座坟头，一座谢思凡母亲的，还有一座是秦彩心的。

父子两人静静站在坟前，看着那些被谢思凡用时空凝固了的花朵，觉得时间似乎就会在这一刻停止。

“彩心是谁？”谢帆问道。

“是个小姑娘。”谢思凡笑了笑，他对秦彩心的记忆一直都是那么多年以前，他不知道长大了的秦彩心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谢帆没有再问，他的手抚摸向香凝的墓碑，向抚摸情人的手那样温柔，让人心疼。

谢思凡慢慢转会茅屋之中，只留下了谢帆一个人。

月亮升起来，谢思凡在茅屋中听到了剑舞的声音。很悦耳，像音乐。

然后，却是低低的哭泣声，像小孩一样的哭泣声。泪水滴落在枯枝败叶上的声音，谢思凡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日升，谢思凡推开门，走到了谢帆的身边。

谢帆是站着的，如同一杆标枪。

谢帆的手突然伸出来，将谢思凡所结下的时空封印给粉碎。那些花儿在一瞬间枯萎。

花中灵气像蝴蝶飞起来，然后一下子消散在了空气之中。谢思凡没有前去阻拦，只是静静看着。

“过去的，终归过去了的。时间不可能被永恒冻结。”谢帆看向谢思凡。

谢思凡撇了撇嘴：“有一天，我会把时光都倒回去，让一切都不太晚。”

谢帆愕然。

谢思凡却突然勾起了一抹笑容，比初升的太阳还要耀眼：“父亲，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