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做出决定，草雉等俱都没有说话，事情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由夭夭主导，如果她都解决不了眼下危机，那么等待杨无错与这一众天躯妖修的，便只能是湮灭。

杨无错所处的那方世界中，他手持长戟大开杀戒，一个个人影在面前崩碎，一片片草叶四散飘零，他觉得自己心里战意冲天，尚未杀的尽兴，却郁闷的发现周围竟再无敌手。

“天府杨家就这么覆灭了吗？”杨无错眼前所呈现的是一座高大的宅院，却正是他幻想出来的天府杨家，只不过此时这“天府杨家”之内再无任何生机，让他有种难言的失落。

“已经结束了吗？”杨无错身后传来淡淡的馨香，红雾缭绕间，夭夭的妖魂踏入这方空间，看着杨无错持枪茫然四顾，她暗中松口气。

“你是谁？”杨无错猛然回头，便只看到眼前是一团红雾，里面有一个身材妖娆的女子，却看不清相貌，更感知不到气息。

“我是谁，你都已经不记得了吗？”夭夭轻叹口气，声音里带着无尽的伤感。

“你是……宝清？”杨无错喃喃自语，他便只觉得“宝清”这个名字似深深的刻在脑海，却想不起任何过往。

“对，是我。”杨无错既已开口，夭夭便不需再有顾虑，挥手散去红雾，亭亭玉立的站在杨无错身侧。

“宝清，我……”等夭夭承认身份之后，杨无错脸皮剧烈颤抖，盯着她那近在咫尺的目光，想要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了？”面对的虽只是杨无错的魂体，但夭夭也感受到了他身为有情众生的那抹火热，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夭夭低头问道。

“我好像……忘记了许多事情，不知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杨无错似想要伸手抬起“宝清”的下颚，可手到半空，又生生停顿。

“你什么都没忘，只是贪恋、执着，放不下。”似乎察觉到这个名为“宝清”的女子在杨无错心里具有极重要的地位，夭夭反倒是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杨无错，道：“能不能放下仇恨，随我隐居山林，不再问过这世间烦恼？”

“好。”夭夭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杨无错回头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天府杨家”，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随手一挥，将长戟远远的甩了出去：“我似乎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过天府杨家既已覆灭，我便完成了某种托付，从今以后你说去哪里，我便陪你。”

“走吧。”夭夭也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微转身的刹那，便觉得一只干燥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的小手，夭夭本能的想要挣脱，但微一挣扎便彻底放弃，她不想因为自己过激的反应，让杨无错察觉到任何不对。

杨无错更不疑有他，离开“天府杨家”之后，在夭夭的带领下一路游山玩水，如杨无错所说，覆灭了天府杨家之后，他便好像卸下了重大的负担，并未再动任何杀机。感到时机成熟之际，在夭夭的建议下，他们来到一处草木茂盛之地，过着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

已彻底忘记身世

，沉浸在与“宝清贤者”柔美生活当中的杨无错并不知道，这里正是草木轮回大阵的中心，每隔七天，便是一个轮回。也就是说，只要身在此处，七天之内，他便要体会一次生离死别。

第一个七天过后，杨无错魂体上枯黄一片，看着“宝清贤者”那近在咫尺的容颜，杨无错虚弱的告诉她：“宝清，我这一生便好像在梦中度过，在梦中，我经历着无尽的背叛与仇杀，唯一不后悔的便是遇到你。”

说完这些，杨无错的妖魂便陷入沉睡状态，第一次沉睡持续了整整七十二个时辰，这也给了夭夭以及草雉等妖修一点喘息之机，七十二个时辰一过，杨无错再次破土而出，仅仅用了一天时间便幻化人身。因为“上一世”斩断了与天府杨家的因果，这一世杨无错更无杀机，与“宝清贤者”相依相偎，安然终老。

第二个七天结束之际，杨无错拉着“宝清贤者”的手，告诉她：“宝清，我好像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都已经记不起，这是前世还是今生我都分不清……下一次轮回当中，我还要与你相遇。”

夭夭静静的看着杨无错，看着他那一缕妖魂悄然崩碎。

这一次，杨无错昏睡了六十四个时辰，他获得生机苏醒之际，仅用十个时辰便化成人身，拿回了修为。苏醒之后的杨无错第一句便对夭夭说：“宝清，我做个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到我转生为人，生在一个名为青阳的小城……”

“这一世”，杨无错每天每夜对夭夭诉说着流沙之境的过往，七天过后，杨无错魂力衰竭之际抚摸着宝清贤者的脸庞，嘴唇连番动了几次，可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说，溘然泯灭。

昏睡四十八个时辰，杨无错迎来了第四次新生，这一次苏醒过来的杨无错话少了许多，有时候甚至一天还说不上一句话，他唯一愿意做的，便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夭夭忙前忙后。

“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七日又过，杨无错妖魂飘忽间，这一次夭夭主动开口。

“为什么这么问？”杨无错握住夭夭的手，问道。

“因为这一生，你跟我说的话很少，很少。”夭夭歪着头，杨无错妖魂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根本无法得知，只能通过试探寻得些许的蛛丝马迹。

“因为每一次从轮回中而生我都会遇到你。”杨无错沉吟了片刻，开口道：“但每一世遇到你之后，我都觉得陌生，都会忘记你以前的模样。记得以前修行之际，我从未迷失过意识，我害怕，害怕哪一天醒来之际，你已是陌生人。”

夭夭当即闭嘴，如杨无错所说，无情众生只要形成妖魂不管经历多少轮回，除非是由无情化有情，否则数千年前经历了什么都会记得，杨无错这种觉得“陌生”的感觉夭夭从未有过，也不如何解释。

在忐忑的等待中，昏睡三十六个时辰后，杨无错获得了第五次新生，这一次与夭夭相遇之后，杨无错眉宇间带着从未有过的纠结，他不再与夭夭絮叨，甚至不再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而是每天每日盘膝而坐，凝神参悟。

说

起来，坐在桃树下的杨无错是“肉身”，而这个完全由草木大阵凝成的世界是杨无错的“魂”与“意”，此时他的身、魂、意俱都进入参悟状态，便是与这方世界达成了完满的合一。

看到杨无错这番状态，夭夭舞动树根，将从土壤中汲取的能量悄无声息的送到杨无错“根茎”当中，在第三天头上，杨无错便觉得自己的妖魂竟渗透到了地下，眼前所见根茎、山石、土壤，竟是无比清晰。在这一刻，他看到了自己不过是无数草木中的一员，他甚至感受到周围有无数草木，正密切的注视着自己。

转眼间，第五次轮回走到了尽头，杨无错从修炼状态中起身，给夭夭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之后，陷入了二十四个时辰的沉睡。让夭夭没有想到的是，第六次醒来之后，杨无错放弃了修炼，好像第一次与她相逢一般，每天每日游山玩水，与夭夭形影不离。

第六次轮回到来之际，杨无错依旧没有任何“遗言”，而是再次对夭夭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一次杨无错的微笑就好像深夜里绽放的花朵，弥漫着一股看透微妙的光芒，似了悟无情众生的生死破灭。

十二个时辰之后，杨无错从昏睡中转醒，幻化人身之后，杨无错身上光芒闪烁，那经年累月穿着的绿色斗篷竟变得漆黑如墨，他将宽大的帽子戴在头上，对夭夭轻声道：“谢谢你，夭夭。”

“啊？”夭夭浑没想到杨无错一开口便是这么一句，当下既觉得羞涩又极为意外：“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第五世，当我的魂力渗透土壤，看到草雉等天躯族注视我的时候。”杨无错的声音便如微风吹动，淡淡的道：“我妖魂初化之际大开杀戒，草雉以及一众天躯妖族似都受伤……让他们散去阵法，尽快养伤便是。”

“草木一族的恢复力远比你想象的恐怖，这倒是无妨。”夭夭摇头，拒绝了杨无错的提议，不解的看着杨无错道：“既然第五世已认出了我，为何第六世的时候你没有修炼，浪费了整整七天时间？”

“我若修炼，便要汲取你们数千年辛苦修炼得来的妖元，那我与强盗还有什么分别？”杨无错摇头，看着夭夭道：“更重要的，我与宝清聚少离多，以后亦不知何时能够再见，我想拿出一世的时间好好陪她。”

“你……”夭夭脸上顿时出现一抹绯红，她与杨无错一起经历了七世轮回，也真切感受到了来自有情众生的那一份至情至性，她低头道：“其实……如果你愿意，待我离开太初境，寻得合适精血便能够幻化成你任何想要的模样……那样的话，我与她岂不是再无分别？”

“可你始终不是她。”杨无错用力摇头，夭夭似乎还想再说，杨无错却摆手制止：“去吧，在你的帮助下我经历了许多有情众生都不曾经历的无数轮回，倘若能够我能够太初，必定带你一起。”

“嗯。”夭夭也并未多说，轻点臻首，化成一道红雾散开。四十几天的时间，整整七世的相守，让她对杨无错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