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浪
作者:蛙林公社 | 分类:青春 | 字数:15.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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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什么
这使我亢奋的一夜,在久违的无声细雨中度过。我期待着明天的晚宴,想象着,我们将在风雨中赶路,听雨声淅沥,奔赴我梦想已久的目的地。
我也决不会忘记今日那鬼使神差的相遇。
第二天中午,我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全身上下的各个部分,自认为精神面貌很不错,我的审美应该挺正常的。
一切都挺让人满意的。
确实如昨天所说,今天不适合在户外玩,因为雨虽然还没下,但天气预报显示它将会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一些。
但是,谁会去计较这些?退一万步讲,星宿河谷可供躲雨的地方可多了,它们也可以成为风景线啊。
下午,我们一家按时驱车出发。
阴云密布,低垂了好久的天空终于憋不住了,密集的雨滴于午后倾泻而下,强势地冲洗前方的道路。
我们走的是二环。不同于其他城市,乐浪的二环非常大,相当于绕城高速。开始时这一带十分荒凉,我们飞驰在大雨滂沱的荒滩上。窗上的一朵朵水花之外,是一片静谧的城郊。雨虽很大,但雾气很淡,在一条青绿的小河边,可以看到渐渐远去的破晓台山。透出绿意的山体被纷纷雨点映的柔和而淡雅。
“他们已经到了。”绕了好久,进入西城区时妈妈看着微信提醒道。上次途经这里,我还在上小学。
“谁们?”
“韩毕月和刘翕源他们。”
“两个都到了啊,你还说我们出发时间刚刚好……”
“怕什么嘛。”她用纸擦了擦玻璃,“其实今天挺不好意思的,他们两家都是要么请假要么推迟工作来赴约,可以说是很给我们面子了。”
“就我们最闲。算了,去掉‘们’吧。”他们这样照顾我们,其实让我满怀负罪感,“都是要开学了,仓促的来的。希望他们觉得好玩。”
“毕月晚上还要去练琴,已经换了课了,但是还是会走的比较早。”她又看了一眼微信。
“那我们还敢迟到?”不知为何,我一听连韩毕月都是挤时间出来玩,感觉愧疚感更强烈了,今天的聚会似乎已经没有味道了。
而且还是练琴!反观自己,我的吉他已经一年半没有碰过了,她却不顾学习压力(可能也没什么压力,反正次次年级前十),坚持学着一门乐器……算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我刮开车窗上的水雾,看了看外面已经相当陌生的林立高楼。西城区就是这样,饱浸我的回忆,但从来没成为过我们的旅行目的地。其实好惨啊!
“我们也快了。”她补充道,“算上堵车,还有二十多分钟。”
好像是快了,可是在这二十分钟里,他们两个会做些什么,聊些什么?我一秒钟都不想错过。
“好了,上国道了。”回过神来,密集的建筑物已经被我们甩在身后。终于出城了。
我有些焦急,但还是继续戴着耳机听着音乐。幸好,感觉不多久我们就拐入了一条风景独特的旅游公路,几分钟以后便从一个毫不显眼的入口进入了星宿河谷。
停车场近在眼前。
打上伞下车以后,我再一次整理了一下自我形象,确认无误。
然后,就可以去见他们了。
“所以爸,他们现在在哪?”说话之时,我们走向之前每次来时吃饭的那家花园餐厅。以前我们经常来这里,对这里的布局还是有印象的。
“马上,我打个电话。”他心情很好,电话也很快被接通,“喂,常立,我们在停车场了。”
“你冷不冷啊?”妈妈跟了上来,“小心点地上不是平的啊,全是水坑。”
“知道。”我已经步入餐厅正门,“不冷,还热。”
“切!”她同样走了进来,一边收伞一边回应热情的服务员。
我享受地环视着这熟悉的室内花园,小河溪流中点缀着错落有致的瀑布,纵横交错于繁茂的花木间。我沿着木栈道深入其中,精心挑选了一张位置优越的大圆桌。
“可以,挺好的,就这里。”妈妈跟着我,指向这张桌子,对服务员说,服务员点点头,将桌边的长凳拉出来。
“上次我们来河谷,吃饭坐的好像就是这里吧?”我觉得自己是很有情怀的。
“上次?唉!就算是上次,也是两年前了啊!初三你们挺辛苦的。”妈妈坐着伸了个大懒腰。
“常立他们在坡上,在摘番茄。”爸爸刚挂电话便说,“可以去找他们了,他们也准备出来了。”
“好神速啊,采摘也是个项目啊,都不给我参与一下。”我的抱怨其实是真心的,带着伞迫不及待地又跑到餐厅门口,打伞以后就向河谷跑去。
雨小了一些,但是看样子还会再集中倾泻一回。景区内人工修建的大型假山上,植被都被精心呵护。现在它们被两天的雨水洗礼,青翠欲滴,与刚进入视线范围的河谷风光格格不入,毫无层次,失去了真实感。
我没有过多关注它们,而是循着记忆走到河谷边缘,看了一下路牌,确认了一下坡地菜地的位置。
“嚯,你们在这啊!”我听到身后是父母的笑声。
转过头去,张阿姨就在身后。我万万没想到她会在我们后方出现。
“张阿姨好。”我站在原地等他们,但是其实来者只有张阿姨一人,看样子刘翕源和韩毕月还在菜地里。
“哈哈哈,你们好……”她们快速跟上来,“你们还会找地方的嘛!”
确实如我所想了。我无心听他们寒暄了,正巧雨停了,我冲下斜坡,然后走入坡地菜地的栅栏,左顾右盼,因为我已经等不及了。
然后我便感到背包被人重重拉了一下。
“终于来了?”刘翕源锤了我一下。
原来他们刚才一直躲在牌坊后,等着吓我!
“好高兴啊,原来你们一直盼着我来!”我的担忧消失了,“你们是已经摘好了?”
“是啊,你今天又是没看到我们!”韩毕月展示着手中沾着水珠的塑料袋,“不多,待会我们就可以吃完。你看看,里面还有几个绿的,给你的。”
“哇噢!那谢谢你啊!”我毫不犹豫,从里面拿出一个最青的,“洗了吗?”
“洗了,无根水洗的。”韩毕月同样挑拣了一个青番茄,“哎呀说着玩的,刚才我们在水龙头那里洗过了。”
“那行。”我咬了一口,没什么味道。
“你们到处去逛逛嘛!”我们离开菜地后,张阿姨也已经走过来了,我们三个见状,沿路下了山坡。
有韩毕月在后面跟着,我跑步都不自在。
栈道一路向下,很快就带我们来到谷底。
“这个河旁边也可以玩吧?”刘翕源指着谷中一滩水,下了雨的缘故,水位看上去比以前高了点。
我们三人放下袋子,捡石头,各自秀了好久打水漂的技术,不相上下。
没想到,我们就这样也玩了很久。我们没怎么说话,但小河可以见证我们三人这一段时间的“悠然自得”。
过了一会,刘翕源应该也是觉得有些无聊,插着腰望了望谷中的景色,语出惊人:“这里不会山洪吧?”
“又有点下雨了是吧?”韩毕月指着眼前平静的水面,上面接连着出现了一圈圈细小的涟漪,“诶,那个,这个叫声好熟悉啊!”
我们循着这再熟悉不过的粗犷鸟啼沿河滩跑下去,来到一个不大的碧绿人工湖旁边,鸟叫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真的!真的是珍珠鸡!”我兴奋地盯着人工湖水边的小缺口,数量远超我想象的珍珠鸡就从那里涌出来。
“好不容易出来玩,感觉又回到了三中!”我有些无语。珍珠鸡是三中的“校鸟”,我看了它们三年了,现在觉得它们既丑又烦。但现在再次见到,也是挺巧合的。
我们想要靠的更近一些,便踏着草坪走向人工湖边,珍珠鸡为我们让路。人工湖畔是一座略显简陋的园林,看起来相当不自然,但是里面还是有众多惊喜的。
“韩毕月……”我一低头便停下脚步,“我们被困在这了。”
她带着疑惑的笑容也向脚下望去,终于发现茂密的绿草间全是鸡屎。
“厉害厉害。”她嫌弃的表情暴露无余,几乎是立刻踮起脚尖。
我和她的变化吸引了刘翕源的目光,他也注意到了草丛中的危险。我们赶紧小心翼翼地半走半跳到最近的小路上。身旁的鸡群经历了一阵子的兵荒马乱后平静了下来,侧脸看向我们,有逐客之意。
石板路湿淋淋的,路旁像是人工堆砌的红色蚂蚁窝同样十分吸引眼球。观看最大的一个蚂蚁窝时,我从韩毕月手中装番茄的袋子里又拿出一个绿的,同时假装无意识地把袋子接过来,在我的手上拎着。她好像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前方的路面,又散布着零散的鸡群。
“走啊,好机会啊!”刘翕源再次扑向珍珠鸡,毫无顾虑,“我去,他们不怕我!”
“走,让他一个人去追吧。”韩毕月指着另一个方向,带我走了过去。
我当然很自然地跟着她走了:“那他怎么办?”
我们同时回头,刘翕源远远地站在翻飞的珍珠鸡之中看着我们。
“他怎么办…好吧,看来你还是爱他的。”她发表着奇怪的言论,我们又走向刘翕源。
什么意思?“我还是爱他的”,别人说说我会觉得他在不厚道地开玩笑,但此话出于她之口,不免引入疑惑。
嗨,我对于她,最有可能的形象就是一个普通朋友啊,她当然可以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我摇摇头,感到雨略微变大。我们跑了几步,又从另一端出了园林,来到荒凉的河滩,就近找了一个像是种瓜的玻璃大棚躲了进去。
门一关,我们就置身于一个莫名其妙让人感到舒适无比的环境中了。
雨点敲击的噼啪轻响被开阔的空间放大为悦耳的鼓点,同时又因此被柔和地混合,以声衬静的同时让人昏昏欲睡。这座建筑很高大,很空旷,我们一开始都还不适应地立于原地。
要不是误入此地,要不是沉浸于宁静,我们之前都没有发现今日与以往的不同!今天的旅行,我们的父母前所未有的极显不重要,整个下午,整个河谷只属于我们三个人。
潜意识告诉我,这样的时光千载难逢。我也不知道它珍贵在哪里,但的确一想到这,心中就莫名冲动。
“星宿河谷原为风蚀裂谷,乐浪建城后引红旗河水至此。现今的星宿河谷已经发展成为新疆最大的特色农业旅游基地……哦,所以这里是个展览馆啊,我还以为是大棚,种地的。”
我和刘翕源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仍然在原处,安静地看着韩毕月驻足墙边读简介。我挺不能理解她所正在做的有什么意义或有什么乐趣,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干扰她。
那刘翕源呢?难道想法和我一样?
然后听着听着,我们发现,自己不能再不为所动了。
直接懵掉了。
“ According to ancient records,Xingxiu Valley was originally a wind erosion rift valley. As… Lelang …哦,乐浪,was built, Hongqi river…居然不是c****啊, was introduced here…这个怕是机翻… Today, Xingxiu Valley has developed into the largest characteristic agricultural touri** base in Xinjiang Province……算了,发音过于标准……”她自己也发现了我们在用她所期待之外的方式关注她,估计不免也会尴尬吧。
你还知道发音过于标准啊,真是下的一手好台阶。我慢悠悠地走过去看了一眼简介,下方的英语句段都不长,虽然可以揣测出句意,但绝对让人头大。
读读简介就算了,我没有想到她会去读英语部分,炫技吗?
心里有点不舒服,是嫉妒。
后来,我们逛完展览馆,在门口用伞接水玩,韩毕月却坐在无人的柜台中静静看书。接到一定程度,我们向对方发起进攻,然后用伞避开对方泼来的雨水,她却只是是不是看着我们笑笑。
感觉我们就是两只表演的猴子。
“该吃饭了!哇,在这看书啊,果然是别人家的孩子。”张阿姨带着同行的其他所有人找到我们,拯救了我们间突变得有些紧张的气氛,也让韩毕月收起书来。
“出来玩都这么爱学习!”张阿姨继续夸赞,韩毕月苦笑着用书捂住脸。
“什么啊,小说而已。”韩叔叔摆摆手,带着我们上了山坡,去到花园餐厅,天光暗下来,天边一线云彩已经金中透红。
一样的,吃饭时我与韩毕月之间隔着刘翕源,感觉就是她不想挨着我坐(后来想想,这样的想法其实是太高估自己了)。晚餐全程注意力焦点也都在刘翕源。
当然了,我们后来都适应了,也吃的情绪高涨,总体氛围很轻松很欢乐。
临走前,父母都先去向停车场。晚霞散尽,整座景区被冷色调覆盖之时,我们终于再一次陷入应有的狂欢。
薰衣草田边的公路上形成了一个两三厘米深的水坑,我们先是挑战似的慢慢横跨它,然后在我的带领下渐渐放纵。在避免弄湿自己的基础上,疯狂踩水,成功被彼此带成三个疯子。
这或许才是我们的本性吧!我刚刚压抑的心情现在又得以复原。
“哇!”刘翕源跑开,而险些在廊桥中滑倒,惊叫出颤音。
“诶,你看他那边……这个好啊!”韩毕月看着我,我明白了她的意思,跑向那座廊桥。
桥上地面又瓷砖铺就,加上雨水,的确非常光滑,不摔倒的话还是挺有意思的。
神同步地冲上桥后我们停止迈腿,溜冰般沿光滑的瓷砖滑行了好一段距离才停下,刚好就停在刘翕源面前。
“μ挺小的啊!”他指着我们狂笑着感叹。
“你们上物理了?”我挺惊讶的,心想不是初二才开始有物理课吗。
“我借韩毕月的书看了。”他回答。
“哦。”我敷衍道,说不清什么滋味。
“对了,来打冰壶啊,我来当这个壶。 ”他蹲了下来,向前伸出两只手,“老游戏了,就是你们可不可以拖着我,然后拉我滑过桥去?”
“试试嘛。”我现在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今天这个下午,从情绪波动剧烈程度的角度来说,可以封神了。
我们毫不犹豫,分别拉住刘翕源的右手与左手。我仍然回顾着短短几个小时中发生过的。一切的细节都可以被剖析,其中暗藏的内容,不少是对我有利的,也有不少使我担忧。总之,信息量太大了。
“你们围起来嘛,诶……对,就像这样……”他指挥着我们,远程调整我与韩毕月的动作。
他让我和韩毕月围起来,这个动作其实没什么必要,但我们都听从了。我和她都向对方伸出手,快碰到一起时却迟疑了一会,然后不约而同,都假装无意地收了回去,随后拉着他开始加速。
就以这装出来的欢愉,投入于“玩冰壶”的假象,欺骗他们,麻痹我自己吧。
……
父母开车到达廊桥面前,我们带着笑容互相道别……
韩毕月与刘翕源继续欢笑着相继跨上了同一辆车,我没想到他们是坐同一辆车来的。
他们的快乐不需要我。
……
旅行结束,我独自戴上耳机,盯着他们的车,直到在高速入口处分道扬镳,再也没有重新相遇过。
其实没有那么严重的,伤害我的是自己在人情方面的过分猜忌,使我的情绪起起落落。
但是我觉得我就是个小丑。
一样的,下学期见吧!
希望那个时候,不会像今天一样失败。
挺矛盾的,今天所发生的所有事件中,不少经典片段仍充斥我的脑海,对今天的相聚意犹未尽。但更深的心底,实则是无法自己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