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个路口, 是旧城区的商业街，一眼望去，道路两边全是摆地摊的。行人熙攘车水马龙, 一片繁华景象。

“快要下雨了, 不如回去吧？”阳遥和我手拉着手, 在人群里左闪右避。

“安净要上班, 回去就我一个人。”

不是突然害怕孤独, 而是每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只要一不留神，思念与愧疚便爬上心头, 蚕食着心脏，凌迟般地难受。

“星期天也要上班吗？”阳遥的视线很容易被小地摊的饰物吸引, 每次都要蹲下来挑选半天, 最后却往往什么都不买。

“她答应了我要阻止古渐尹收购林氏, 所以天天加班加点。”

阳遥古怪地看着我：“那你还向我借钱？”

“我没问你借，是你自己说一定要借给我！”真是冤枉啊, 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在医院里抱着我哭得一塌糊涂，硬说要筹钱给我。

“而且……有两手准备比较万无一失。”我嗫嚅着。

阳遥想了想，认同地点头。

天空中的乌云沉沉地压下来，空气里透露出一丝大雨欲来的气息。

“真的要下雨了，你不想回家的话不如来我家吧？”阳遥开口邀请。

“嗯, 那我们走吧……”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某个卖首饰的摊档, 于是停了下来。

“怎么了？”阳遥扯扯我的衣袖。

“过去那边看一下就走。”我兴奋地拉着她走到那个摊档边, 从钱包里掏出一个硬币递了上去。

“老板, 帮我将这个硬币弄成戒指。”

阳遥蓦然瞪大了眼睛, 趴在我肩上小声地问：“毁坏人民币是犯法的吧？”

“真是个遵纪守法的良民。”我摸摸她的头。

老板是个年轻的胖子，算是熟人, 高中时我经常陪不良同桌到这里打磨戒指。他也认得我，接过那枚硬币便开始动工。

阳遥好奇地蹲下来观看，眨巴着一双乌黑水润的大眼睛，神情专注。

“小狸，这里有现成的，何不从中挑选一个？”她突然指着摊面的一堆戒指转头看我。

“那枚硬币不一样。”我简单说明。

“都是硬币，有什么不一样？”

“那是很久前维维玩币仙时用过的，她叫我把它花掉，结果一直放在钱包里都忘了，现在正好……。”说到这里时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和维维分手，喉咙一阵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哦。”阳遥看看我，没说什么。

一刻钟之后，大雨滂沱。

“喏，拿走。”胖子动作灵巧娴熟，已经将硬币打造得不复原样。

“好漂亮！”阳遥只顾着欣赏，撑着伞的手一抖，雨水洒在了我胳膊上。

我取出人民币递过去时胖子摇了摇头，把地上的薄膜纸一卷，货品便都收拾妥当。

“久别重逢，当是见面礼吧，钱就不收了。”语毕，他潇洒地冒雨跑开。

“你们认识啊？”阳遥看看他雨中臃肿的背影，又看看我。

“高中时，他追过我同桌。”我言简意赅。

“那么成功了吗？”

“同桌对他还蛮有好感的。”

“噢，你帮他说好话了？”

“我跟同桌说，那个死胖子有什么好的，结果同桌就没答应跟他交往。”

“……”

阳遥伸出食指戳了戳我的左胸。

“破坏人家的姻缘，小心遭报应。”

几点雨水借着风势飘进衣领，脖子一阵冰凉。

到家的时候大雨却停了，天边隐约有日光从云层里透出。

进屋后，竟意外地发现安净就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翻看杂志。

“下午不用上班了？”我一愣，赶紧换了拖鞋跑过去。

安净放下杂志抬头看我一眼，随即皱眉：“怎么湿成这样？”

“阳遥的伞太小。”我走去房间换衣服。

“你有衣服在这里吗？”安净一言惊醒梦中人，我今天出去本来就是要回合租的地方拿衣服的，居然就忘了。

“学姐借给我吧。”我眼巴巴地看着她。

“内裤呢？”安净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也借给我。

虽然很想这样说，但没那个勇气。

“没有新的吗？”我露出期待的眼神。

“你淋湿的只是衣服，要内裤干什么？”

“……”

她站了起来，走去房间，我马上欢天喜地地跟上。

“我和古渐尹拆伙了。”安净从衣柜里翻出一套睡衣塞到我怀里，“现在手头上的资金应该足够助林氏度过危机。”

我呆了一下，心头百感交杂。

“学姐……开自己的公司一直是你的愿望……”

安净神色古怪地看了过来：“谁说我的愿望是开公司？”

“啊？不是的话为什么还要开？”那么大的金钱投入，还需倾注心血，不是愿望也是理想。

“觉得有趣才尝试一下而已。”安净说得轻描淡写。

我双手合十，只觉得眼前的人金光四射。

“学姐你好酷哦！”

“……”安净转身走出房间。

全身镜里映照出来的那具躯体看起来有点惨白，胸口的那片淤青微微转为淡褐色，看起来仿佛非常严重，但其实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疼痛。

肩膀上鲜艳的花鸟体刺青深深地刺痛着眼睛，刻到一半的拼音，J和I，如此暧昧，我固执地把它看成是“净”的未完成品。

换上干爽的衣服，我随意地把换下来的外套搭到椅背上，却听得“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掉了出来，落到地上。

我连忙弯腰将它捡了起来，捏在手上，怔怔地出了半天神。朴素的指环，在微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维维……

镜子里的那个人表情扭曲痛苦，顿时吓了我一跳。我用双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挤出大大的笑容。

握在手里的戒指硌得掌心微微发痛，那一点冰凉的触感，仿似维维偏低的体温……

镜中的人再一次扭曲了容颜。

小狸，你会后悔的，你不知道自己和维维在一起时的样子有多幸福……

我捂着耳朵，闭上眼睛，不听，不看。

有多幸福？

我自己又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怎么知道。

那枚戒指在手心里慢慢发热，仿佛突然就燃烧了起来，滚烫灼热。

我冲到窗口，咬了咬牙，手一松，银色的光芒只在眼前闪了一下，然后便掉落到公寓楼下的那一片花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