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城堡前, 正值华灯初上。

“我在这里等你。”街灯柔和的光芒透过车窗映在安净带着一丝暖意的脸上，有一种虚幻的美。

“现在就要说吗？！不如……”听到她的话，我吃了一惊, 几乎是反射性地要找借口拖延。

“不如我跟你一同上去。”安净作势要下车。

“不不不, 我一个人就可以说清楚……”我出了一身冷汗。

安净弯起唇角, 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下了车, 我抬头望见天空一片黑蓝, 远处高楼耸立，万家灯火。

地上的落叶一片片被风带起，像垂死挣扎的蝶。

往前几步, 熟悉的大门就在眼前，我怔怔地盯着看, 竟似不知道此刻自己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厉小姐, 你怎么受伤了？”门卫认出是我, 对我身上的伤势又惊又奇。

“啊，不小心撞到玻璃。”脑中闪过维维担忧的表情, 我连忙加快脚步。

推开门，大厅灯火通明，维维斜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饼干，逗弄着脚下的笨狐狸。

“噢呜——”

未等我开口, 小狗已经欢叫一声, 撒腿跑了过来。

维维转过身来, 目光中充满讶异。

“怎么弄的？”她对我勾勾手指, 于是我弯腰抱起小狗, 和它一起走过去。

“这是夜不归宿的原因？”她拉着我的手，稍一使劲, 我便跌坐进沙发里。她撩起我的额发，伸手摸了摸那层绷带，双眉蹙了起来。

我近乎贪婪地盯着她的脸看，就怕下一刻，再见不到。

“说话。”熟悉的命令式的语气，在听到的时候，心里不禁一酸。

张了张嘴，喉咙一阵哽咽，什么都说不出来。

维维的表情凝重起来。

“哑巴了？”她一手扯开我怀中的小狗，将我拉近身边，“谁欺负你？”

我咬着下唇摇了摇头，良久才压抑下心底翻涌的情潮。

“我有话想对你说。”我好不容易才吐出这么一句。

小狗围在脚下跑来窜去，维维拿起茶几上的饼干往远处一扔，它立刻迈开四爪狂追过去。

“说吧。”维维拍了拍手，好整以暇地听着。

我不敢与她目光对视，垂下头来，深呼吸一口气，吞吐着启齿：“维维，我们……”

她突然似是预感到了什么，伸手挑起我的下巴。

“看着我说。”她命令道。

乌黑的杏眸里隐隐闪过一丝焦虑，精致无暇的脸孔冷漠地紧绷着，我几乎可以想象到，当我的话说出口后，她会如何暴怒。

从相识到现在，我们合了，分了，又再合，终究还是分。

这次不同于上次，不是气在上头一时冲动，也没有猜疑争吵，甚至可以说我们情意正浓。

明明正幸福着，为什么还要分手……一直这样下去不好吗？

“说，还是不说？”维维失去了耐性，原本捏着我下巴的手缓缓地滑到了脑后，然后用力一按，我便倒进她狭窄的怀中。

“不说的话就做吧。”她低下头，吻了吻我额上的绷带，嘴角挑起一丝淡淡的笑。

“不要！”我慌忙挣扎着离开，她一愣，唇角的笑容瞬间凝结。

我知道不能再拖，安净就在门外等我。

深呼吸一口气，我闭上眼道：“维维，我们分手吧。”

胸口上的那块淤青仿佛因为我呼吸得太过用力而不可抑制地剧烈胀痛着，无休无止。

没有听到回应，我不安地睁开眼，看见维维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唇上的笑容却已完全消失。

“再说一次。”她的目光冰寒入骨，落在身上，禁不住心头发颤。

并不是，害怕她发怒，而是，不忍再见她哀伤的模样。

这个人已经被我伤害过一次，那一次是误会，而这次……却是实实在在的背叛。

厉狸，不要背叛我。

不然……

那一晚，她神色严厉地警告，凶恶中带着一丝祈求，想不到，她的担心并非多余。

不用再说第二遍，她已经从我愧疚的神色中得到确认。

“为什么？”她问，硬是绷着一张冷酷无情的脸，不愿泄露心底半分情绪。

我的心顿时一抽一抽地痛得喘不过气。

“是我不好。”我艰难地开口，满嘴苦涩，“我放不下她。”

那个她，无需言明，彼此心中有数。

我们之前的争吵和猜忌，全都因她而起。

维维愣了一下，回过神时已经换上凌厉的表情。

“最终你还是选了她。”她点点头，怒极反笑，“恨不相逢……我无话可说。”

我突然惶恐起来，那种即将失去重要东西的慌乱让我感到天旋地转。

真的分手……这次是真的回不了头！

“你放不下她，”维维站起来陡然大吼，“你放不下她干嘛还招惹我！说什么只爱着她到遇见我为止，厉狸，你好演技！”

绝望灰暗的情绪隐藏在狂怒的表情下，她吼过之后，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摇晃一下，死死地用手撑在沙发靠背上，用力得指节泛白。

我仰起头，定定地注视着她，不愿将目光稍移半分。心脏像被皮鞭狠狠地抽打着，痛得淋漓尽致。

她离开沙发，木然地走去门边。

我依旧看着她的身影，瞬也不瞬。

她是不是要赶我离开？从此一刀两断，各不相干？

门，当着我的面“嘭”地拍上，她站在门边，阴沉着脸色冷冷说道：“林家不是你说来就来走就走的地方，你敢耍我，就要有心理准备承担后果！”

我感到左边的胸腔像被抽空了一样难受，差点就冲口而出：我没有耍你，从头到尾，我都是真心的爱你！

目光碰触到她冰冷愤恨的视线，愧疚顿时将我湮没，还有何资格把爱说出口。

小狗这时已经吃完饼干，不知道我们正处于剑拔弩张的情形，一无所知地“噢呜”着往维维扑去。

“滚！”冷得令人心底发毛的一声怒吼，小狗备受惊吓，夹着尾巴风一样消失在沙发底下。

“你要把我关在这里？”我硬着头皮发问。

她冷哼一声，恨恨地咬牙：“你很想出去吧，出去好找她？我偏不让你如愿！”

“你要关我多久？”心里居然一点也不害怕，反而生出一点庆幸。

第一次分手的时候，我死皮赖脸不肯搬走，不是真的经济拮据到那种地步，而是，舍不得。

“那要看我的心情。”维维冷笑一声，双手环在胸前，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但眸底那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伤痛，狠狠地刺痛我的心。

就这样吧，囚禁着我，让我永远都无法自由，不能背叛你，不能伤害你。

蓦然想起，安净还在大门等我，思绪便又乱了。

我永远都这么优柔寡断，一颗心徘徊在两个人身上，舍不了这个，放不开那个，结果把三个人都弄得遍体鳞伤。

恨，恨自己分不清左手爱右手情，孰轻孰重。

敲门声却突然在这时响起，叶阿姨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进来。

“四小姐，楼下有位小姐要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

我的心猛然快跳起来，叶阿姨口中楼下的小姐，十有八九就是安净！

维维当然也猜测得到，她皱起眉头不悦地道：“谁把她放进来的？立刻叫她滚！”

叶阿姨吓了一跳，缓过神来才说：“那位小姐把信交给门卫后就走了，没有进来。”

维维顿时露出狐疑的表情，沉吟片刻，她把门拉开一点，接过叶阿姨递来的信封。

安净写给维维的信……？

我猜不透里面到底有何玄机，该不会是封挑战书……？

维维想了想，撕开信封，里面是两张打满字的A4纸，纸页有点皱，像是已经经了几个人的手。

维维快速地浏览着上面的内容，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

“上面写了什么？”我连忙紧张地问。

维维“嘶啦”一声把纸揉成一团，再看向我时，目光居然有点茫然。

“怎么了？”

我刚要上前，她就突然狂叫起来：“滚！”

我一愣，没敢动。

她拉开大门，发狠把我推往外推。

“滚！给我滚！”

我力气抵不过她，而且重伤在身，硬是被她驱逐出门。

门被重新拍上了，我们彻底被分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维维突然失控？想问，却知道肯定不能在她口中得到答案。

呆呆地在门口站了很久，久到双腿麻痹，才倏然回神，安净仍在门口等我！

最后再看一眼紧闭的大门，我失魂落魄地离开林家。

门外，已经不见计程车的影子，我紧张地快跑几步，蓦然有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舍得出来了？”

回头，看见安净就站在高大的树木下，身影与漫漫夜色融合为一体。

“学姐。”我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走了过去。

这一次，这个人，是我梦寐以求的，总算选对了吧。

轻轻抓住她温暖的手，才知道，自己有多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