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清, 秋月明。

今夜月光皎洁。

推门进屋，地上有着一层浅薄的清辉，仿佛积满霜雪。灯没有开, 餐桌上一点幽幽的烛光, 影影绰绰。

维维从椅子上转过身来, 借着跳跃的烛光, 可以看清楚她脸上的不快。

“不是叫你乖乖在家等我？去哪里了？”

我快步走上前去, 惊喜交加地将她一把抱住。

“你回来了！”

“废话，不回家难道要住酒店？”她一把推开我，仔细审视我的脸, “进门的时候怎么失魂落魄的？之前是上哪去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直言，维维似乎不太愿意让我知道公司发生危机, 照实回答恐怕会将她激怒, 怪我多事。

“没去哪里, 一直在门口附近晃悠呢，没见到你回来, 以为你又要晚归。”一时间编织不了什么完美的借口，我能勉强应付。

她果然狐疑地眯起双眼，皱了皱眉：“哪里的门口附近，我回来时自己没瞧见你？”

我也跟着她一起露出惊奇的表情：“我也奇怪，怎么在大门没见到你, 推开门时你就已经到家了。”

“一定是你晃悠得太远了才彼此错过。”维维下了个结论, 终于不再深究, 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我过去坐下。

把扣在碟子上的盖子一一掀开, 便看见面前摆着黑胡椒牛排、白酒法国田螺、卷心菜包肉、马郁兰鲑鱼卷、芦笋浓汤, 一样样卖相精美，香气扑鼻。

我吞了口口水, 小心翼翼地问：“今天是你生日还是我生日？又或者是我们第Ｘ年相识纪念日？”

千万不要告诉我，这是最后的晚餐。

维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从冰桶里取出葡萄酒，技巧纯熟地打开，然后优雅地在两个高脚杯里注入七分满，轻轻地将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

“今天有值得庆祝的事吗？”我忐忑不安地观察着她的脸色，有点担心她是不是被古渐尹气疯了，所以才行为异常。

“之前我报了个速成班，今天学成毕业。”她看似心情愉快地举起杯，我忙跟着举起，与她碰了碰杯沿。

“cheers！”她一饮而尽。

“好的，去死！”我陪着她喝光杯里的酒。

借酒消愁也好，清醒的时候她过分压抑，唯有醉了，才能释放。

然而，她却没有再喝酒，悠然地品尝着法国大餐，表情一如往常的平淡。

我对着满桌佳肴却食不知味，偷偷看了她几次，终于忍不住问：“维维，你在速成班学什么？”

“多事。”她不愿透露。

也许那只是她的借口，跟我一样，找不到完美的，就找一个牵强的来应付。

她用叉子敲敲我的碟子：“想什么呢？”

我鼓起勇气，决定问个明白。

“维维，你公司……”

“行了，”她马上打断，“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吧，别管它们。”

“那事实到底如何？”我不安地追问。

维维自信满满地笑笑：“我都还没有阵脚，你慌什么。”

“来，再干一杯。”维维举杯。

“去死。”我仰头喝干，转念一想，即使背水一战，也或可有望反败为胜，更何况整个庞大的林氏根基稳固，没道理一推就倒。既然她如是乐观坚定，我又岂能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泄气沮丧？

临睡前，我向上帝祷告，我们需要玫瑰，也需要面包。

那天之后，维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日朝九晚五，没再晚归。

我欣喜地问：“你的公司已经运作正常？”

维维好笑地戳戳我的脑袋：“公司的运作又不是单靠我一个人。”

“那即是如何？”

“还需努力。”维维靠在沙发上舒服地闭上眼睛，享受着我的专人按摩。她从不把工作带回来做，也极少接听公事上的电话，一回来便懒散地窝进沙发里看恐怖片，然后奴役着我奉茶倒水，按摩捶背，仿佛现在发生危机的公司不是她的。

“那为什么刚开始时会那么忙碌？”我想起之前她常常工作至凌晨，面容苍白神色憔悴，一副公司没了她就会倒闭的样子。

她指了指冰箱：“叶阿姨说买了哈密瓜，你帮我取出来。”

我一步三回头地继续问：“是不是说明公司现在有所好转？”

“你真烦。”她用不耐的语气道，“不是说了我前段时间到速成班上课吗，所以只好下了课才到公司做事。”

我本以为速成班只是维维临时想出来的借口，没想到居然真有其事。

“工商管理？”我猜测。

她冷冷地看过来：“哈密瓜。”

我赶紧从冰箱里把已经被叶阿姨去皮切好的哈密瓜取出来，双手捧着递到维维面前。

“经济金融？”我继续猜。

她用牙签戳了一块扔进嘴里，咀嚼几下，满意地翘起唇角。

“投资理财？”我不死心，一样一样地猜。

“闭嘴。”她拿过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高了几格。

我小小地“哦”了一声，垂下头用手抓起哈密瓜默默吃着。

日子一天过一天，维维始终不曾变得忙碌，反而呆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敷面膜、看影碟、修剪指甲、遛狗，悠闲得犹如在过晚年生活。

“公司恢复正常了？”最近我老是在问这个问题。

“力挽狂澜中。”她拿着喷壶悠闲地为阳台的植物喷水。

我震惊：“那你怎么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她怪异地看我一眼：“我本来就没事。”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我抢过她的喷壶，深呼吸一口气，问：“你放弃了？”

“拿来。”她眉目一瞪，冷冷地张口。

我双手高举起喷壶，恭敬交还。

“叶阿姨说买了花肥回来，你去找找。”她吩咐下来的事情，我一刻不敢怠慢，只能漫无目的地寻找。寻遍各处，却依旧一无所获，我干脆跑去找叶阿姨问个清楚。不料才跑出屋门，便与她迎面相撞上。

“叶阿姨，我正想找你呢，维维想知道花肥放在哪里？”

这位佣人慈祥可亲，勤劳能干，每次见到她，我都想起以前的妈妈，她也曾伺候过大户人家的小姐，虽然只是钟点。

“就放在阳台边上。”叶阿姨回答完后，便将拿在手里的一叠单据交到我手里，“刚才我洗衣服的时候从四小姐的口袋里发现的，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她，我还赶着做午饭，不上去了。”

“好的。”我接过，随便翻了翻，却发现其中有张学费结算单。

专业名称下面填写的是“家电维修入门”，附着一张课程表，上面被人用红笔圈画了多个地方。

理论知识、基础入门，标出的都是不需要动手实践的项目，而上课时间……

我一愣，居然就是维维早出晚归的那两个星期。

错愕过后是难以置信，有一股强大的暖流在心底冲窜而过，满心都是感动。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

想起那天水管漏水，我们同样束手无策，最后只能求助于人。从小到大，没有爸爸也没有亲近过别的男性，一时心有感触，微微惆怅。不料她却静静地看在眼里。

即使只是理论课程，也是为我而学，够了。

今生今世，与她相遇，再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