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天气，外加小雨连绵，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雨。

我出门时忘记带钥匙，只能迎着细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直至家里有人回来。

一路上车辆寂寂，行人寥寥，所以当我感到有人从身后重重地撞过来时，意识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

斜背着的书包被用力地扯走，对方就站在我面前，低着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娴熟手法从中翻出了我的钱包。

前后动作不过五秒钟便完成。

我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时，那悍匪矫健的身姿已经越跑越远。

……起码，把书包还给我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雨雾中又出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我大惊，身上已经再无钱财，不至于把我也一同劫走吧？

那人并没有走近，隔着三四米远的距离将我的书包举起。

要扔过来？

我迟疑地用眼神询问。

她似和我心有灵犀，点点头粲然而笑。

刹那间，我不期然地想起上学期学过的一篇课外阅读文，其中的一句，恰能描绘出此时此地此情此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水，细细密密交织成雾，纷纷扬扬洗尽铅华，而那亭亭玉立的身影自然不过地融入其中。

陶然。

然后，我感到眼前一黑——什么东西砸了过来，伸手去接，才知道是我的书包。

仍旧来不及反应，回过神时，那纤纤身影已在风雨中淡成轮廓。

有时候，喜欢上一个人可以很轻率。

就为了一个笑容。

我的初恋诞生在一场抢劫案中。

那个美丽的悍匪不仅抢走了我的钱包，还顺道劫走了我的心。

朝思暮想终成胡思乱想，我早出晚归，一连数日都在案发地点处徘徊游走，并牢记教训，不带分文。

意料之中的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也许，生活过于无聊，才让我轻易地对一个陌生人的笑容一见钟情。

她只是我的一场梦，美梦，采撷不到的水中花，触碰不了的镜中月，虚幻而美好。

关于我的这段少女情怀，只有我的小姐知道。

小姐叫阳遥，并非富甲一方之流的名门千金，而是不巧我妈妈在她家做钟点工，我们又不巧是同班同学，更不巧个性相投，成为比较聊得来的朋友，所以，便有了这个戏称。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阳遥微微眯起双眼，装出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同时津津有味地大嚼着薯条。

我把喝到一半的可乐推到旁边，叼着吸管看落地窗外的熙攘人流。

“不如你把她的样子画出来，我帮你在网上弄个帖子，发布寻人启示？”叫她小姐也不完全是戏称，因为她具备了一般大小姐都会有的天真。

我将杯子里的可乐倒了点在餐桌上，然后用手蘸了蘸，在餐纸上简单的画了幅图。

阳遥目不转睛地看着。

先画一个圆圈，然后在圆圈下面画个大大的叉。

“请问应该从哪个角度去看呢？”阳遥放下薯条虚心讨教。

我把餐纸递了过去。

“就这样看？”她狐惑地瞄我一眼。

我点点头，比了个“请”的手势。

“恕我直言，这幅图无论怎么看，都很像……”

“骷髅头”我接下了她的话。

一眼就能让人看明白，我还满有绘画天分的。

她骇然失色。

“原来如此，你不是中了爱情的毒，而是中邪！”

“听我把话说完……”

“说起来，我还真认识一个风水大师。”大小姐的恐惧只维持了两秒钟，随即便换上了兴奋的表情，“这个星期天就帮你引见。”

个人认为捉鬼天师会更加符合。

“这是她衣服上的图案。”我吐掉吸管，将杯子里的可乐一饮而尽。

无论怎么回忆，都只是记得她有着高瘦的个子，及肩的碎发，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太空衣，衣服背面印着白色骷髅头图案。

阳遥瞪圆了水汪汪的大眼睛。

“原来坏人额头上不凿字，却会用衣服来标识。”

我伸了个懒腰，十指交叉，放到脑后。

“这真是一场灾难性的邂逅。”

天雷勾动地火，再搭上一个月的零用钱。

“我是叫你画她的样子，跑题了吧。”

“不就和普通人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当时烟雨朦胧，我的近视眼也同样朦胧，能分辨出她是个女的就很不错了。

“如果和普通人没两样的话，你喜欢她什么啊？”阳遥拿着吸管敲了敲放在我面前的空杯子。

“笑容”

虽然那个笑容现在回想起来也并非真的惊为天人，但在那时、那地却无可救药地吸引了我。

喜欢上一个人，也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所以说，把那张笑脸画下来。”

“笑脸看不清楚，只看到笑容。”

“……请问这两者不是一样的吗？”

“对你而言可能一样，但对我而言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

“别这样看我，我知道要找到她不容易。这样好了，你说服我放弃吧。”我在落地窗上呵气，用手在上面画着一个又一个简单的骷髅头图案。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阳遥开始认真思索，顺便抓起一把薯条塞进嘴里。

“嗯……她是个贼，品行不好。”

其实说她是个悍匪会更加贴切。

“有些道理。”我点头。

“她缺钱才会干那种勾当，证明她家底不好。”

“嗯”我应了声，勉强同意。

我的优点多不胜数，其中一点就是不会嫌贫爱富。

“家里没钱到要去抢的地步，搞不好连学费都交不起，她一定没受过什么教育。”

我不置可否，等着她继续。

“而且她是个女的，就算让你找到她，也不大可能在一起。”

“宾果！”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阳遥弯下身子拼命咳嗽。

“我决定放弃，结账，走人。”

单是最后那一点，已经够了。

不是她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

她缺点再多，我也可以包容，但我是个女的，她不会和我在一起。

“咳咳咳咳咳！”

“你没事吧？”我离开座位跑过去帮她拍背，“怎么吃根薯条也能被噎到？”

她微微抬头，一双晶莹的大眼睛水润湿亮，似嗔似怒地瞪了过来。

“噢，我道歉。”

走出咖啡店，我抬头看着连日雨天难得扑捉到一片蓝的天。

雨过天晴，风和日丽。

初恋都是没有结果的，我又何须太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