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笑予被扰乱的生物钟让一首摇篮曲给拨回了正途, 第二天一早只觉得自己像是在蜜里泡过一样舒坦。这种好心情持续到她到办公室，再度见到池薇为止。

池薇今天难得没有顾忌自己的形象，正趴在桌子上, 浑身透露着一股子疲惫。

裴笑予赶紧迎过去, 张口想喊师父的时候, 看到了周围的人。

池薇正了正自己的身子, 摆出无谓的样子来, 挥挥手，让围在自己身边的人都该干嘛干嘛去：“行了，我没事。”

裴笑予想了想, 偷偷发微信过去问：“师父，怎么啦？”

“昨天喝了半杯酒, 难受了一晚上, 可能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我不能喝？”池薇琢磨了半天, 也就只能琢磨出这么个原因来。

裴笑予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池薇莫名的亢奋，心想不会吧, 难道自家师父是一杯倒？

思来想去，裴笑予只觉得，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沾就不沾吧。

池薇难受了一会儿，还得打起精神继续工作。顾不得避嫌了, 她把裴笑予喊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让她在自己身边干活。

裴笑予：“……”摸了摸鼻子, 小声问, “这样不好吧？”

池薇托着腮：“先这样吧, 权宜之计。我看着你，才有心情看这些破文件啊。”

裴笑予似乎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 不过没品出来。

等她再回过神来，就只见池薇埋头在了文件中，倒是没有分出功夫来瞧自己一眼。

裴笑予笑着摇摇头，也不知道池薇喊她进来究竟是干什么的。

最后裴笑予只好给自己找活干，跟着池薇收拾她乱七八糟的桌子。

她站在池薇的桌边，只能看到池薇的发旋。池薇发质很硬，被不服气的主人强硬地梳在了一起，却在不起眼处仍旧有刺头非要高昂着头，倒像是池薇这个人似的。裴笑予看得出神，没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而后，她却猛然意识到，自己又陷入到那种奇怪的状况中去了。

倒像是……

裴笑予并不是一个在感情上空白一片的人，也许是因为昨日被秀霸天提醒了一句，猛然间搭上那根弦后，裴笑予忽然意识到，这种感觉，倒像是，一场心动的开始？

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到了，裴笑予一不留神碰掉了手边的文件。

哗啦一声。

池薇颇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就见自家徒弟匆忙地蹲下身去，手忙脚乱地在收拾散落一地的A4纸业。不知为何，池薇的心痛了一下，赶紧推开椅子，跟裴笑予一起忙活。

一不小心，池薇的手搭在了裴笑予的手上。

池薇明显地感觉到，裴笑予抖了一下。

而裴笑予，则是被那突如其来的炽热烫到了。

许是心理作用，裴笑予只觉得那只手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样。这种感觉她却是全然陌生，不想挣开，又不想一动不动。

裴笑予垂着头，没敢去看池薇一眼。

还是池薇先收回了那只手，安慰她：“别着急嘛，慢点捡，看把你急的。”说完，把自己手里的纸页递了过去，“你先整理顺序吧，我捡剩下的，分工合作嘛。”

“嗯，好的师父。”裴笑予本能地在回答，脑子里却乱糟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对一个女人动心——尽管在最初见到唐霓和何婷婷的时候，裴笑予并没有觉得怪异。裴笑予以为那时的自己持有的是对人的善意，如今想来……裴笑予乱七八糟地在想，难道是因为，她心底里隐隐约约，也会喜欢另一个女子？

尽管她的这个师父是那么好。

在游戏里会手把手地教她，不厌其烦地，浪费着自己的点卡，为她改正最笨拙的一个地方，会帮她报仇，会带她散心；在游戏外也会偷偷地偏心，让她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能尽快地适应。她哪里不值得自己心动呢？

裴笑予心底里为自己找了一万个喜欢池薇的理由，却没有敢找任何一个，池薇也会回应自己这种感情的理由。

她……不是最近有了喜欢的人了吗？

在那一刻裴笑予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帮自家师父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念头，却又很快被自己打消。裴笑予在明确了自己的想法后愈发燃起了那种莫名的怒意，在明确了自己的内心后，裴笑予便知道了，这种怒意，名为嫉妒。

裴笑予只能苦笑。

却不知道，她站在那儿收拾文件的角度，恰好没能挡住自己脸的下半部，那个难看的笑，落在了还在捡文件的池薇的眼中。

女人眨眨眼睛，不太明白自家小鱼怎么了。

裴笑予收拾好了文件，知道自己现在乱糟糟地，没再呆在池薇桌边给她添乱，而是找了个位子坐下，继续胡思乱想。

没头没绪的念头侵蚀着她的每一个神经，裴笑予难得烦躁，很想要抓乱自己的头发。最终只能深呼吸，而后摸出手机来，指尖在认识的人中来回扫着，最终把讯息发给了何婷婷。

“师嫂……我好像有了喜欢的人了。”

“嗯？”这讯息如果是唐霓收到的，恐怕一定会立刻幸灾乐祸地给池薇点蜡。但不知为何，何婷婷的第一反应，却是难道那两个家伙有戏了？

何婷婷没有着急点透，而是在等裴笑予的下文。

“可是他最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虽然裴笑予故意把“她”打成了“他”，但何婷婷还是敏锐地觉得哪里不对。最近有喜欢的人了，让裴笑予担心的那家伙……不就是池薇嘛！

原本还在忙工作的何婷婷停了下来，敲着自己的桌子，盘算起来。身为师门的一员，她作为一个知情人士，要不要看着双方都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苦恼呢？

可是，如果说破的话……何婷婷没什么把握，她自己能不能对这两个人的未来负责。

要是她们两个人中的任意一个，换个性别就好了。何婷婷皱着眉头，想着，没有回复。

裴笑予等了半天，也没收到什么靠谱的意见，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

她把手机收了起来，一抬起头，就看到，自家师父，也正在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两个人都立即低下了头去。裴笑予不知所措，池薇也百般苦恼，怎么，她家小鱼忽然变成这个样子啦？

明明之前她还在为自己担心来着，怎么今天忽然就不看自己了！池薇纠结得要命，很想主动缠上去，却又怕被对方看出她的不安好心，愈发疏远。

啊啊，要是她能变性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追人了！池薇自暴自弃地乱想起来。

裴笑予的手机在这个时候终于响了一下。

何婷婷斟酌了半天，才回她：“喜欢就去追啊，反正咱们还年轻。”

是对裴笑予说的，却也是何婷婷对自己说的。

反正她还年轻，还追得起，还能有那个勇气，去承担一切的后果。

什么出柜，什么自己扛起家，什么陪着心爱的人出柜，之类的……何婷婷暗暗地盘算起来，要不要在年假跟唐霓一起回她的老家，然后坦白呢？

尽管何婷婷自己出柜，是选了一个很随便的早上，把家里的银行卡放在唐霓床头，就孤身一人回家了。但想唐霓出柜这件事，何婷婷却十分认真地策划起来，努力地去回想唐霓这些年说过的有关她父母的性格爱好之类的，做足准备。

这下，何婷婷可没功夫理池薇和裴笑予两个人了。

裴笑予把脑袋埋下去，脑袋里却都是何婷婷的那句话不停地在打转。

她心动得要命，噗通噗通地。实话说，裴笑予的这二十多年过得一向中规中矩，尽全力学习，尽全力考最好的大学，尽全力找她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尽全力地过一个平凡的人生。

如果……在这种时候，她的人生，要拐一个180°的大弯，再也不平凡了呢？

裴笑予快要抑止不住这个念头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

再接下来，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高跟鞋。那双鞋她很眼熟，是属于池薇的。

裴笑予在心底里对自己喊，抬起头来呀。她努力地这么坐着，一点一点……

最终，她看到了池薇的一脸担忧。

“师父……”她喃喃地喊着这两个字。

“小鱼，怎么了啊？”池薇特地蹲下身来，一点也不顾及身上那套正装，让自己的视线与裴笑予平行。

裴笑予张张嘴，又抿住了。

池薇眨着眼睛。

裴笑予深吸一口气。

池薇忽然有了种预感，绷直了身子。

裴笑予摸了摸鼻子：“我没事，师父。”

“你……”池薇却把眉头紧锁，问她，“小鱼，你会不会怪我前两天不理你啊？”

“我不会的，师父。”只要能陪在师父身边……

“可是我忽然在怪我自己。”池薇看着裴笑予，看着她那一双眼睛，带着迷惑和被压在尽出的期待的眼睛，“我……我不想那么对你，但是，我……”

裴笑予也紧张了起来。

“但是，我，我怕我再看你，就会忍不住，把你绑在我身边，哪里也不准你走。”

最终，还是池薇的胆子更大一点，伸出双臂，把对方搂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