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雪欢与李淑怡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四周很安静，雪欢觉得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诉说着自己对李淑怡的“考验”有多抗拒, 可她只是静静地坐着, 思考着。

“伯母, 小蓉……她也同意这样么？同意经过你的考验, 才让我们在一起？”有泪打在雪欢的手背上, 冰凉，在手背上化成一片，却又有着灼人的温度。她不相信, 小蓉会同意用分开四年来证明她们的感情，这是对她们感情的一种亵渎：如果两个人之间连一起走下去的信任都没有, 那谈何未来？

李淑怡轻声说道：“小蓉当然是同意了。她觉得你们两个的感情是经得起考验的, 若是她不同意, 我今天就没有找你出来的必要了，不是么？”当然, 我并没有告诉她是用分开四年来考验你们，可是谁让小蓉那么着急着想让我接受你，什么都没有问就那么答应了我的条件呢？现在你们，可是没有退路了。

小蓉，雪欢, 请你们原谅我, 我并不是有意想欺骗你们。只不过, 我真的不能接受你们两个在一起, 特别是在小蓉还那么小, 不懂事的情况下。她并不一定真的懂得什么叫爱情，为了让她有回头的路, 为了让她有后悔的机会，我才出此下策。分开你们不是我的本意，但却是对你们最好的选择。若是四年以后你们还是一样，对彼此坚定不移，我想到时候也找不到反对你们的理由。

“我明白了。”这时候的雪欢反而是低低笑出了声，抬手抹一抹脸上的泪水，对李淑怡微微点头道，“如果小蓉也是这样想的话，那我想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你们，是预备送小蓉去德国读书么？”

李淑怡看着雪欢难受的样子，心里不太好过，但为了自己女儿的将来，她还是没有对雪欢解释过多，也没有说明杨蓉其实并不知道即将被送去出国留学的事情，只是说道：“嗯，我们打算把小蓉送到慕尼黑去，说是留学，其实我们会帮小蓉请来家庭教师单独授课，同时教导小蓉一些公司的管理事物，慕尼黑的分公司以后是要交给小蓉管理的，现在也差不多应该让她提前熟悉一下了吧。”

“既然这样，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呢？”

“我想大约是在九月中旬的时候，有些手续需要帮小蓉办一办。”李淑怡看着雪欢，伸手摸上了她的脸颊，说道，“雪欢，还有一件事情，希望你可以答应我。我希望从今天起，到小蓉留学回来为止，你们不要再见面了，也不要联系，好吗？我不希望有一点点可以影响小蓉自己决定的因素出现。你能成全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点点为女儿着想的心么？”一边说着，李淑怡一边悄悄地把手背到身后，从旁边的小包里摸出一支录音笔，摸到开关，轻轻按了一下。

雪欢怔了一下，这才苦涩地答应道：“我知道了，我保证，在小蓉留学回来之前，不再见她，也不再和她联系。”

李淑怡心中暗暗舒了口气，将录音笔关上塞进了包里，对雪欢笑了笑。

“好吧，既然现在，我们两个已经达成了共识，那就没有什么事了。快要中午，你要不要和我去哪里吃个饭？我请客吧，长辈请小辈是应该的。”

如李淑怡心中预料的那样，雪欢摇头推辞了：“谢谢了伯母，不过我的爸妈还在家里等我吃饭呢，我想我还是直接回去吧。”

又对李淑怡鞠了个躬，勉强笑了笑，说道：“伯母，以后我照顾不到小蓉，请你们好好的照顾她。”

李淑怡笑道：“那是自然。小蓉是我的女儿，我自是会照顾好她的。”

对李淑怡挥了挥手，雪欢失魂落魄地朝公园门口走去。分开四年？纵使她来之前已经想过千百种可能，也做好了被李淑怡为难的准备，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李淑怡并没有为难她，也愿意许她和杨蓉一个未来，只是这个承诺，要用四年的分离去实现。她真的不想，在李淑怡提出这一条件之时，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当李淑怡说，这个条件是杨蓉也同意的时候，雪欢的脑子里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为什么她的小蓉会同意？照理来说，小蓉应该是对两人的未来有信心才是，而不会也想通过这种方式证明两人之间是真正的爱情。还是说，经过她父母的轮番说教，她自己也不确定了，所以觉得分开四年，让彼此冷静沉淀才是最好的选择么？

头好疼，太阳穴的神经突突直跳，脑海中一片混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自己果然还是答应地太快了吧？四年……对杨蓉来说，或许是一个自己历练的好机会，时间，会让她看得更清楚，让她知道什么才是自己要的。而对自己来说，似乎是个输不起的赌注。四年后的自己，三十多岁，平平凡凡的小女人。那时候的女子，都该嫁人了吧？若是将小蓉等回来了，那是自己的福分，也是终于能够兑现的承诺；若是小蓉扔给自己一句，她当时是搞错了，对自己根本就不是爱情，到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去面对呢？

李淑怡目送着雪欢一路走出公园大门，直到她过了个转角再也看不见了，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冷冷一笑。这次的局，无条件地该是自己胜了吧？看得出雪欢心里的挣扎，但这时绝对不是该付诸同情的时刻。德国与中国，四年，无法联络。时间，空间，思念的侵蚀。可能出现的情况无非是三种。

四年间，自己的女儿会变得更加成熟，只要她能够明白，自己对雪欢的感情只是年少轻狂下非常偶然的情思，断了对雪欢的念想，那到时就不用再那么麻烦了，直接让她们分手。据她对雪欢的观察，雪欢应当是个温柔且善解人意的女子，定不会对小蓉再有过多的纠缠。

又或者说，雪欢熬不住那思念的苦，先行退出。她了解的，将近三十岁的女子最是寂寞，需要人疼，需要人爱。纵使她和小蓉感情深厚，可小蓉这四年都会不在她的身边，她不再坚持，另寻觅到了恋人，断了和小蓉之间的关系，即便是小蓉难过，但也势必无可挽回了吧？

如果她们对彼此的心都不变……呵，会有这样的可能么？那种想见而见不到的感情会让人疯狂，极少部分的人能够依凭着对彼此的爱闯过去，大部分人都在这样的痛苦下迷失了，放开了彼此的手。

回到自己的车里，李淑怡又摸出了那支录音笔，手指轻巧地按下录音回放键，雪欢的声音便清晰地飘了出来——

“我知道了，我保证，在小蓉留学回来之前，不再见她，也不再和她联系。”

李淑怡将录音笔揣进了衬衣口袋，小包随意地往后车座一扔，发动了汽车。

毫无准备地去和小蓉说，小蓉断是不会相信她的雪欢已经同意了这项考验，那把这个录音给小蓉听呢？应该是毫无怀疑了吧。

这场赌局，赌的是她女儿的未来，所以她绝对不能输，绝对。

不知道妈妈和雪欢谈得怎么样了？她会不会接受雪欢呢？对了，还不知道妈妈的考验是什么，她只说叫我做好准备，雪欢可能知难而退。这怎么可能呢，相信雪欢一定会和自己一样坚定的，一定！

正这样胡思乱想着，客厅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杨蓉从自己的思绪中跳脱出来，站起身就往客厅奔过去。李淑怡手扶着门框，将自己的高跟鞋脱下，晃动了一下双腿，这才将拖鞋穿好。杨蓉见母亲从容不迫，甚至有些慢悠悠的动作，有些着急。赶忙过去将李淑怡迎进来，着急地问道：“妈，你和雪欢谈得怎么样了？她同意接受你对我们的考验了么？那个考验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妈，你快告诉我啊！”

李淑怡见到女儿如此着急的模样，心中略微有一点生气，语带讽刺地说道：“我才一回家来，你就迫不及待地问起雪欢的情况，也不关心我出去那么半天累不累，有没有吃饭么？我是你的母亲啊。”

杨蓉见李淑怡这样问，知她是有些恼了，当下敛了声音不再说话，可心中实在是想知道结果，脸上表情却泄露了她的情绪。李淑怡长叹一声，拉过杨蓉的手，说道：“小蓉，你的雪欢，并没有你想象地那么坚定哦，她没有通过我的考验，所以，我并不能够认同你们。”

如晴天霹雳一般，杨蓉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她咬了一下下唇，说道：“我不相信，我要去找雪欢问清楚。”说完这句话，杨蓉就调转了身子要出门，被李淑怡一把拉住。

“小蓉，你还是不要去了，我怕你承受不住，你知道么？我了解，了解你很喜欢雪欢，所以我今天过去试探她，我假装说，想要送你出国留学四年，想听听她怎么说，结果呀，雪欢说了，如果你出国去，她就再也不等你了。她说呀，你不想等你那么久，如果你真的走了，她从现在开始就不再理你，直到你留学回来你们两个也就没有什么可能了。所以说，小蓉，你看，你的雪欢并没有如你想象的那样，和你站在同一战线，愿意等待着对方。”

“……你用我出国留学来试探她？我又从来都没有想过离开她的身边，妈，你怎么能这样做？”杨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李淑怡。

“我本来想，如果她听到这个事情，表示愿意等你，坚定你们俩的感情可以跨越这四年的障碍，我就同意你们的，没想到，她那么经不起考验。这样你就算输了考验，对不对？你就要真的随我安排，出国留学了哦。”李淑怡叹息一声，表情惋惜极了。

杨蓉听李淑怡这样说，眉头紧锁，但还是不愿相信：“不可能的，雪欢不会这样说的，你一定是在骗我。我要去找雪欢，若是雪欢当面对我这样说，我……我……”杨蓉说不下去了，她潜意识里还是抗拒着，不相信雪欢真的会如此。她明知道的，明知道自己那么在乎她的选择，她怎么可能……？

“我是你的妈妈，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李淑怡从口袋里掏出了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我知道了，我保证，在小蓉留学回来之前，不再见她，也不再和她联系。”

看着明显是愣住了的杨蓉，李淑怡补充道：“我对雪欢说，如果你不能等小蓉的话，你就不要再和她联系，不要再影响她，这就是雪欢的答案。现在，你总应该相信了吧？她不愿意等你，甚至还录下了这一段话，做个证明，给我，也给你。”

杨蓉夺过那支录音笔，一遍又一遍地按下“replay”，听着雪欢的那一句“不再见她，也不再和她联系”，直到泪水模糊了双眼。

这是不是说明，雪欢再一次地躲开了她，再一次地，放开了她的手呢？

杨蓉将自己溺死在被放弃的悲哀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录音笔中雪欢的声音是那么无力。也没有注意到，看着女儿掉眼泪的李淑怡，唇角有一个深深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