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到了医院，杜衡才知道苏父的情况有多严重，原来这些天，她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

可是，有些事情，每个人都无能为力。

一个星期之后，苏父在医院病世。

而苏晓晓，从一开始的还能乐观的在父亲病床前安抚，到后来渐渐沉默不言，悲伤消散不去。

父亲走的那天，晓晓没有待在跟前，而是一个人坐在医院的楼梯口，用双臂把自己抱紧，再紧一点，仿佛这样就不觉得疼不觉得冷了。

杜衡坐在她旁边，拥住她的身体，他想说点什么好让眼前的女孩好过一点，却发现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无力。他只能这样抱着她，好让她觉得温暖一点。

苏父的葬礼很简单，家里没有了男人的支撑，仅凭苏母和晓晓很多东西处理起来都觉得棘手。原来一直以来，这个家都是爸爸在守护，现在她们却永远的失去了。再也不会有人在她即使闯下无数祸端还依然亲切对她笑了，也不再有人在她每次遇到伤心挫折时耐心的鼓励她了，她再也触摸不到那个熟悉的面孔，连一个微笑都是奢侈。

墓碑前，苏母站立良久，然后低哑着嗓子对她说，“走吧。”

那一刻，苏晓晓才彻底认清，那个自己身体里的某一部分，真的被剥离出去了。

只是，生活还是要继续。而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那个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竟是她从来想都不敢想的杜衡。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人，所以她都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自从杜衡那天出现在她眼前之后，就再也没离开了。一连十多天，他都整天整夜的守在自己身边。累了，他挪出肩膀好让她依靠；冷了，他空出怀抱给予她温暖；伤心了，他也静静的听她胡言乱语，然后告诉她“我在”。

其实她只要能听见他的一句慰问，就会觉得很满足了，而他竟然，还为她做了这么多。

所以，他其实也没那么讨厌她吧。所以，她其实也还是可以继续“骚扰”他吧。

回到学校，一切都还和原来一样，室友知道了晓晓的家事，都围过来担心的安慰。

“我没事的，不用为我担心。”苏晓晓朝她们笑一笑，虽然不若以前那么没心没肺，但最初的最艰难已经过去了。

可是吴亚楠就不满意了，“发生这么大事你当时怎么没在电话里告诉我一声，害你那么伤心难过的时候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为你做。”吴亚楠边说边自己先忍不住红了眼睛，想想那样的情景，她就止不住的难过起来，“还是你根本没把我当朋友，所以你发生了什么事也不需要我了……”

“不是的不是的，你别这样想啊。我只是怕你担心，你又要考试了，反正，说出来也只是多一个人跟着难过罢了，就想说还是算了……亚楠……你知道人家最爱你了……”

苏晓晓说到最后又变成了拖着人撒娇，吴亚楠实在拿她没辙。总是这样，怕别人担心难过，宁愿自己一个人伤心难过的要死。

“对了，话说你喜欢的那个杜衡前些日子来找过你，我和他说了你家里有点事，还想说让他去看看你来着……”

话还没落，苏晓晓惊喜的问道，“真的吗？他来找过我了？！”

“嗯。”吴亚楠点点头，“他有去看你吗？”

这下苏晓晓反而腼腆了，只点点头，再不多说别的。其他人只以为她家里发生了那些事，所以始终还是有些伤痕，也都没有去调侃她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如常，大家还是一样的上课下课，吃饭睡觉。

苏晓晓也一样。

连每天给杜衡的短信，也还是像最开始一样。而他，也依然没什么回应。仿佛那段两人共同相处的时光不存在般。

然而苏晓晓却是知道的，而且，虽然他还是冷冷淡淡，但是……也有一些微妙的改变在发生。

就像今天晚上，她又失眠了。来学校之后她就常常这样，明明已经说服自己要坚强面对了，可是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

过往的那些记忆总会突然冒出来，不存在的幻象也会来干扰她，整个人都是迷茫的，混沌的。也许是因为今天上课时老师放到的那部影片触动她久远的回忆，又或者是在校门口看到那个照顾小孩的相似的大人模样，她想到曾经他们也是这样的，爸爸也会把她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让她看更远的风景，爸爸告诉她要诚实勇敢，遵从自己的内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教她乐观善良，不惧怕挫折黑暗。可是现在，他不在了。所以现在，没有人再告诉她，该怎么做了。

她忍不住给他发消息：

我睡不着。我想他了。突然有些难过，以前没有为他做过些什么。

彼时时间已经是凌晨，她不是故意想打扰他什么，只是夜太漫长，而心里的负担丝毫不能减轻，她觉得难捱，所以想找个人说话，她并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到，即使没有回应也无所谓，她也可以假装、有个人在听她说话。

可是，半分钟之后，手机居然有了短信提示音。慌慌张张的把铃声调成静音，然后点开短信：

他会很好的，你也要很好，别让他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苏晓晓明明是很伤心的，看到他的话，就忍不住微微笑了。他的安慰有点矫情。可是却又觉得，感动。

“你还没睡？”明明都已经快四点了啊。

“嗯，有个论文要赶完。”正躺在床上撑着沉重的眼皮的某人违心的撒着蹩脚的谎言。他不想承认，自从那天回来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关过手机，他怕她会突然难过了找不到人，尽管他也不确定在她真的有事时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反而不做声了。

晓晓却有些心疼了，原来他学习那么辛苦，“对不起……影响你学习了……不过真的很晚了，还是早点休息吧。熬夜对身体不好。”

明明是自己有心事睡不着了，现在还反而劝解起别人来，杜衡笑了笑，心里有微不可查的悸动闪过。

“你也是，别想太多，早点睡吧。”

也许真的是他的话起了作用，苏晓晓在和他道过晚安之后很快就睡着了，却不想，有人因为自己的中途惊扰，彻底的失了睡意……

也许从他去找苏晓晓的那一天开始，许多事情就注定会不一样了吧。

他不知道自己对她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可是，看到她哭，看到她伤心难过，他会觉得，心疼？是这样的吧。会觉得自己也跟着难受起来，心像是被悬在空中左右拉扯，始终不能安稳。

所以在经过了这么大的事情之后，他放不下她。

怕她因为太过伤心而生病，怕她心里的压抑无处宣泄，还怕，她把这些都藏起来不让人看见。

似乎，她就是这样的，人前还是好好的，和以往一样开开心心的笑，让人都以为她有多乐观，这么快就走出来。可是背后呢？

他一直记得，回学校一个星期之后的那天晚上，苏晓晓给他打电话，很晚很晚了，他从睡梦中惊醒，然后听见她在那边无声的哭，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是他知道，她是在哭。那天，他就那样听着她，不知道有多久，然后陪她说话，大多是他在说，第一次，他反过来了，说了那么多话，他不知道在这之前，她自己又度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

但是自从这之后，苏晓晓对他亲近许多，晚上找他聊天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当然，每次肯定都是她心情不稳定的时候。她依赖他，就像他是她的救赎。而他，好像也开始喜欢上这样的依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