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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一生最猥琐的时候遇见你

作者:无良某鸡 | 分类:现言 | 字数:10.1万

23.PART 22

书名:在我一生最猥琐的时候遇见你 作者:无良某鸡 字数:4916 更新时间:2024-10-11 13:42:52

昂首阔步地出了包厢的门, 拐了个弯,走到洗手间,听着身后的门关上, 一口气猛地一泄, 我的双腿才不由自主的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我不知道家谦现在在那边是怎么跟别人解释的, 我连想都不敢想。

心情越来越烦躁, 一种后怕的感觉渐渐从心底升起,如小虫噬咬的黑洞般慢慢扩大。我想抽烟,可摸遍了全身上却一根烟都没找到, 我更烦躁了,这时候我开始后悔, 怎么当初就这么听话的把这烟给戒了呢!

我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自来水沁底冰凉, 洗不掉心中的烦躁与不安。不知道自己在洗手间里呆了多久,直到家谦打我电话, 我才抹抹脸上的水,慢慢走出去。

家谦在洗手间门外等我。

“小涵,”他一看我出来,像是松了口气,急急走过来。

“他们那帮人嘴就是这样, 说过就算了, 第二天没有人会记得发生什么事情的, 林涵你脸皮这么厚, 不至于在乎这点事情吧?”家谦开始还想调笑一下的, 后来看到我的眼神,不敢笑了。

“林涵, ”家谦急了,拉住我的手,“你要是真在意人家说什么,那我们走好不好?我们去美国?英国?墨西哥?冰岛?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摇摇头,“不用,”我说,“我哪也不去,我下去走走。”

“那我陪你!”家谦说。

我说:“真的不用,我就下去买包烟而已。”

“买烟?”家谦虽然皱了皱眉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点点头:“那好吧。”

我转身,走了几步,家谦突然在后面叫住我:“小涵,不要走太远。”

“嗯。”我点点头。

“……不要再怀疑我的耐心,不要再考验我的毅力,”家谦继续说,似乎话中有话,“我终有一天也是会累的,如果你走得太远,我不敢担保我是不是还有这个力气一次又一次的把你找回来。”

我顿了顿脚步。

“小涵,你懂我的意思吗?”家谦问。

我又点点头,

这时电梯门打开了,我走进去。

“不行,林涵,”这个时候家谦突然再次开口:“我信不过你,你还是给我回来……”

我回头,电梯门却在这一刹那蓦然阖上,载着我飞速下沉。

*****

出了酒店门口,我在对面的小卖部买了包烟,又顺手操了支酸奶。

我记得这“XX”牌的酸奶以前的广告是个小姑娘一边伸出舌头舔嘴唇做陶醉状,一边娇滴滴地用假声说:“mu~~~酸酸甜甜,这就是初恋的味道~!”

高中那会儿不知道是发育还是怎么的,反正我是特别容易肚子饿。家谦每天第三节下课买回来的课间餐中就有这个牌子的酸奶。那个时候即使家谦解释了一千遍一万遍,我还是坚信他买这酸奶给我是有特殊含义的。于是每当下课,我就叼着根吸管,含情脉脉的看着家谦,也不管自己五大三粗的形象,硬是学着那小姑娘用嗲得发腻的声音呼唤:“mu~~~酸酸甜甜,这就是初恋的味道~!”

当年家谦那是一多么纯情的小男生啊!被我这么一调戏,满脸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来,最后还由于我这一不要脸的行为,连带着受到了大家集体的鄙视。

如今我抽着烟,喝着“初恋的味道”,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小条凳上,看大街上人来人往。

有时候,回忆让我们快乐,让我们忧伤,让我们感叹,让我们唏嘘。让我们感到曾经活得多么精彩,让我们老了以后仍然有梦可做。但,它的意义仅仅如此。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我拿出来一接通,还没放在耳朵边呢!就听见柳飘飘那能震爆玻璃的女高音在那边吼:“呜……蘑菇啊……我又失恋啦……”

柳飘飘一见到我就哭,一个劲儿的哭,那泪腺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哗啦啦的流。

我挺郁闷的说:“我说柳飘飘,你这不是天天失恋么你,怎么你还没习惯啊?”

柳飘飘瞪我一眼,“我失恋了来哭一下发泄发泄怎么就不行啦!”

“好好好,您继续。”我没话说了,坐在一边不再理她了。

柳飘飘哭了一会,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诧异的看着我:“哎,蘑菇。你不是戒烟了吗?”

“戒?”我看了看手中就快燃尽的烟,“戒个屁……”

我脸皮极厚,跟家谦他们的生活圈子也没有交集,那些流言怎么传也不会传到我的耳朵里,可我在意的不是那些流言,我在意的是家谦,如他所说,这些人当中许多不但是他的老同学,还有很多是他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他毕竟还是要在这个圈子里混的。我虽然从未给他长过什么脸,但也不至于让他丢脸。可这次实在是……

这些年来我林涵别的不会,但懂分寸,知进退,这点做人的基本道理我还是懂的。我知道任何一种付出都有它的底线,虽然家谦说他肯和我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但我又怎么能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我又怎么可能让他放弃一切,一次又一次?

“林涵,你手机响很久了。”李萧萧把手机拿给我。

我接过手机一看:程家谦。整整十个未接来电。

我看着“10”这个数字怔了怔,突然有一种宿命的感觉。我对自己说:

这样吧,如果他再打来一个电话,那我就接。

可家谦再也没有打电话过来。

这天我在“怡红”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回到我的小破屋。

路边的小电影院在放电影,大大的招牌上写着有当红的女明星半裸演出。

出于一个妈妈桑的基本职业素养,我义不容辞的要去考察一下现在到底流行什么样的身材比例,是胸大的好呢,还是平胸的好呢,现在是妖冶型的吃香呢,还是卡哇伊的受欢迎……

……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不纯洁。

门票不贵,才十块钱。

我记得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没事干就喜欢和家谦出来看电影,那个时候寻刺激,还专挑鬼片看。开始挺害怕的,听到那阴飕飕的音响效果就赶紧蒙上眼睛。家谦看我这样就说我是花钱买罪受,说十块钱一张的门票被我蒙掉了五块钱,要是再这样看下去,还不如回学校自习去……

靠!我郁闷的摸摸鼻子,怎么又想起这些来了!赶紧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环顾了一下四周环境,半数以上都是中年谢顶的猥琐大叔型人物,像我这样一个年轻女的来看女明星半裸演出的还真是没有。

电影院一黑,影片开始了。

黑屏。

然后有人声响起。

女:“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像马达一样找我吗?”

男:“会啊。”

女:“你会一直找吗?”

男:“会啊。”

女:“你会一直找到死吗?”

男:“会啊。”

女:“你撒谎。”

……

女人独特的嗓音沙哑低沉,仿佛带点嘲笑。那个不知名的男人声音显然敷衍不耐。

靠!原来是爱情文艺片!

我抬起脚想走,想想那十块钱,还是坐下了。

画面由阴黑渐渐变得亮堂起来,一条昏浊而黄绿的河流缓缓流向不知何方。残旧的烟囱,废弃的楼坊,远处钢筋水泥的城市犹如荆棘般耸立,我看到河边有肮脏的柳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摇曳生姿。

一张张普通的脸在镜头前掠过,他们骑着单车,带着孩子,在桥墩旁抽着廉价的香烟,等着十五分钟一班的公车,还有生活在河甬上的人们,生锈的平板运货船马达突突的冒着黑烟,他们蹲在甲板上迎着江风,洗得发白的黑色夹克衫。

——生活是一场尴尬的戏码,人们的表情麻木而宿命。

“我经常一个人带着摄影机去拍苏州河,沿着河流而下,自西向东,穿过上海。近一个世纪以来的传说,故事,记忆,还有所有的垃圾都堆积在这里,使它成为一条最脏的河。可是还是有许多人在这里,他们靠这条河流生活,许多人在这里度过他们的一生,在河上,你可以看到这些人。”

一个男人淡淡开口,漫不经心的语调,我开始跟着摄影师的镜头,去看这一场在河甬上发生的故事

“看的时间长了,这条河会让你看到一切,看到劳动的人们,看到友谊,看到父亲和孩子,看到孤独,我曾经在一条驳船上看到过一个婴儿的诞生,看见过一个女孩子从桥上跳下苏州河,看见一对年轻恋人的尸体被警察从水里拖起来。”

“……关于爱情,我想说,我曾经看到过一条美人鱼,她坐在泥泞的河岸上,梳理着她金色的头发。别信我,我在撒谎。”

影片画面粗糙不堪,摇摇欲坠。

我看不太懂,我说过,我是一个极度肤浅的人。

所以当美美对摄影师说起那个叫马达的男人找了牡丹一辈子的时候,我和那个薄情的摄影师一起笑了出来。

这样劣拙而恶俗的蹩脚三流爱情故事我也会编。

然后我就真的编起来:曾经有一对很好很好的大学恋人后来各奔东西,很多年以后重遇,男的变成了英俊多金的CEO,女的变成了兢兢业业的小鸡头……

我在座位上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有没有说过,在美国的那天其实我根本没有睡着。

家谦一走,我就从床上爬起来了。我看着原本并排放置着的两个行李箱现在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我就知道,我被抛弃了。

加州的阳光很好,但是加州的清晨还是很寒冷的。

我一个人坐在床上想了很久,想如果家谦走了,我该怎么办。

如果没有家谦的再次出现,我一直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就是率领着手下的弟弟妹妹们走南闯北,将事业范围扩展到全亚洲乃至世界。从一个小鸡头做到大鸡头,然后再做到老鸡头,最后背负着世界鸡头的盛名拿着五保老人的社会福利,混在人群堆中清简余生。

生活过得寂寞而我却早已习惯了。家谦的蓦然出现的确令我兴奋了一阵,特别是我看到家谦仍然不变的坚守时,我就感动了,被幸福冲昏头脑了,失去理智了。

在这之前我一直天真的以为,相爱就可以。当初我们之间相隔着婚姻这座大山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只要把这座大山搬开,家谦就在那边等我。可如今这座山没了,我才发现,原来距离仍在。

我忘记了我们之间相隔着十年的荒蔓岁月,而这十年间,我们的性格、身份、社会地位乃至交际圈子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一直以来赖以维持感情的是那段逝去的青涩岁月中的美好回忆,可回忆是脆弱的,我不知道在俗世间的流言蜚语、轻蔑、嘲笑甚至是恶意攻击下它能存活多久。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不知道,我该诅咒上帝好呢,还是感谢上帝好。

因为回国以后才发现,许多当年跟我们一样同是情侣的同学啊朋友,现在竟然没有一对在一起。听他们说起毕业时因为距离、工资、房款压力,种种现实的原因而分手,看他们说起当初如胶似漆的另一半,那种冷淡漠不关心甚至是鄙夷的眼神,我至今想起仍然心有余悸。古人总是有大智慧,他留给我们一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岁月洗牌,回忆自动过滤掉了当时悲哀的部分,因此我们每每回想起过去,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可细想一下,当年我和家谦真的就这般无忧无虑吗?其实和众多情侣一样,因为我那倔脾气和家谦那什么都不说的闷骚性格,我当年和家谦吵的架不算少。我想如果不是由于母亲的意外,让我们在最甜蜜的时候嘎然而止,说不定我们也会如大多数学生情侣一样,激情被时光消磨殆尽,只剩下现实中的心灰意懒。吵着吵着就累了,累了就淡了,淡了就分了。

十八岁的时候,我坚定的认为,那最美的爱情是手牵着手看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喜欢王子与公主,甜蜜的结局,最欢喜不过,最圆满不过。可这种结局通常只会出现在书里,出现在电视剧里,但绝不会出现在生活里。如今我二十八岁了,我开始欣赏那些看似残缺的美丽,那种激流勇退的智慧,在最颠峰的时刻嘎然而止——任何结局都是狗尾续貂。

王菲在曾经有一句歌词:等到我们互相了解,再互相轻蔑。

——非要等到那个时候吗?

我不知道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家谦最终改变了主意回来,但我由此知道,我们的爱情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定。

其实我们一直都在怀疑着。

家谦在怀疑着。

我也在怀疑着。

影片的最后,摄影师独自坐在阳台上喝酒。廉价劲大的老白干自嘴角溢出,浸湿衣领。沿着喉咙流进胃里,发出空洞的声响。

然后镜头飞跃掠过阳台,重新回到苏州河上,一条驳船在河上缓缓飘浮前进。马达激起的水花两边排过,穿过桥洞,单一的画面从灰色的河水渐渐升上灰色的天空,在日光下逐渐扭曲,变形。

影片的结束依然是摄影师平静到冷漠的声音:

如果美美没走,也许我们还会象以前那样喝酒,一起在苏州河上漂荡,一直漂向大海……也许太阳会出来,河水会变得很清澈,我没有撒谎,你会看见……

可我不会再去找美美。

因为我知道一切不会永远,

我知道只要我回到阳台上去,

我的爱情故事会继续下去,

可是我宁愿一个人闭上眼睛。

等待下一次的爱情。

……

美好的爱情是会让人无法自拔的,有时候正是因为太爱惜,才不想让这份爱情在尘世的纷扰中逐渐荒芜。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像马达一样去找我吗?”

“不会,我宁愿让你留在我的心里。”

我忘了自己是怎样随着人流走出电影院的,也忘记了电影是什么结局。

我头疼。

回到家里我倒头就睡着了。

然而那天晚上我却做梦了。

梦里有一个男人在抽烟,他背影沉重,面容模糊。

他问我,“你相信爱情吗?”

我摇摇头,“不信。”

他笑:“你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