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爱到无路可退

周二的早晨照旧是很忙碌的。方笑薇上了班之后马上找了安副总调出“金田威”的财务报表来看。看来看去只觉得疑点重重, 怎么这个高科技企业每年电费只有三十多万？他们搞科研做实验不用水用电？美国前副总统戈尔在田纳西州的豪宅仅仅是有十多个房间和温控游泳池，就被人投诉不环保，每月用电量高达1万6千度, 一年电费折合人民币也有将近20多万, 难道一个巨型企业的用电仅仅比一栋民宅多一点？

她拿着报表去找了安副总, 说出她的疑点。安副总没有明确的表示, 只说证监会现在也在查他们, 但没有查出什么结果，让方笑薇不必再纠缠于一家上市公司，继续完成手里的工作才是当前要务。

方笑薇很失望, 回到办公室后，她想了想, 还是没有把手边的资料扔到一边, 但她给秦总打了电话, 简明扼要地说了自己的发现。

秦总沉吟了一会才说：“我相信你的直觉和专业能力。你放手去查吧。需要什么资料就去找小王，他会协助你继续查下去的。”

方笑薇放下电话, 满心欢喜。

两天之后，方笑薇打电话给重量级杂志《天下财经》，说要传真一份重要的报告给他们。两个小时之后，主编给她回电话询问一些细节。

方笑薇对着电话，思路十分清晰：“是的, 我是一名证券公司的从业人员。通过财务报表和其他资料的综合分析, 我认为应该立即停止对‘金田威’股份发放贷款。这个公司06年的流动比率已经下降到0.77, 净营运资金已经下降到负1.27亿元。你们也是做财经的, 这几个简单的数字你们应该可以看出：金田威在一年内难以偿还流动债务, 有1.27亿元的短期债务无法偿还。它已经失去了创造现金流量的能力，完全是在依靠银行的贷款维持生存。它已经是一个空壳了！”

《天下财经》的主编又问了一些问题, 方笑薇一一做了回答，最后主编回复说：“你反应的这个问题很重大，为谨慎起见我们先不公开发表，先放在内参上供证监会和其他机构内部参考再做决定好吗？”

方笑薇答应了，反正她的本意就是要让证监会看到，公不公开发行有什么关系呢？主编建议她先署笔名比较保险。方笑薇轻轻地报出四个字“薇罗妮卡”。

主编听到这个名字有所触动，他忽然问道：“你和那个扳倒‘带头大哥’的薇罗妮卡是同一个人吗？”

方笑薇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是的。”

主编立即说：“那我就更有理由相信你的发现了。请等候消息吧，我们会马上发内参。”

方笑薇放下电话就把报告也给秦总传真了一份，至于秦总会怎么做，她就不管了。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了糊涂的明崴和半瓶子醋的志远以及闺蜜马苏棋，赶快又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尽快抛掉手中持有的“金田威”的股票。

明崴唯唯诺诺，马苏棋半信半疑，志远还在那边嚷嚷：“好好的正是上涨的时候抛掉干什么？大姐你又不炒股，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方笑薇懒得解释，反正解释起来也说不清来龙去脉，她只简短地说：“我有内部消息。你赶快抛掉不要多话，否则后果自负。”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她的话，志远和马苏棋她不敢肯定会不会听，但明崴一定会听。听进去多少，有没有照做就全看他们的运气了，有时一念之差就是天涯海角的距离。

方笑薇做完了一切的事情，只觉得心跳得很厉害，她知道这是过分紧张所致，马上停下了一切的活动，让心跳平静下来。待了几分钟觉得没事了，她才睁开眼睛，这时，桌上的手机又响起来了。她伸手够到手机放到耳边，说：“喂？”

电话的那头还是那种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陈太太，你要的东西我们已经查到了，现在你把尾款打到帐户里，我们把东西给你快递过去。”

方笑薇听到这，立起身子说：“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在骗我？我怎么知道你们查到的东西是不是我想要的？万一不是怎么办？”

对方倒也干脆：“我们是很讲信誉的，万一不是可以退货再查。”

楼下就是银行，方笑薇下了楼把钱汇过去，发了短信告诉他们，对方告诉她一个小时之后马上送到。方笑薇忐忑不安地上楼了，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发了一会呆，才开始手边的工作。

时针指向一个小时的时候，方笑薇的手机果然响了，她快步下楼接收了快件。这包厚厚的材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静静地躺在方笑薇的办公桌上，她却没有勇气打开。今天下午就是陈克明出差回来的日子，她将如何抉择？

晚上七点，依照方笑薇和他在电话里的约定，陈克明到了“俄罗斯餐厅”，在那里方笑薇已经订好了位子。方笑薇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有说到底有什么事，只说好久没有两人一起单独吃顿饭了，要陈克明今晚一定要抽出时间。

陈克明到的时候，餐厅里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侍者彬彬有礼地把他领到了餐厅最深处的一个座位那里，往常他们出去吃饭是从来不坐那种僻静的角落的，看到这个座位，陈克明心里没来由地一沉，不知方笑薇要干什么。等他四处望了一下，却没有发现方笑薇的影子，心里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他几乎有点想退却了，侍者微笑着说：“夫人订位子的时候吩咐过了，如果您来了请您稍等一会儿，她马上就到。”说完，将托盘里的红茶放在桌上。

陈克明一头雾水地坐下，坐立不安地过了十分钟才看见方笑薇在侍者的引领下姗姗而来。

陈克明不由得有些恼火说：“你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方笑薇不介意他的态度，淡淡地说：“从我退出公司回家做全职太太起，这十几年来都是我在等你，今天，我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让你来等我。”

陈克明听出她话里有话：“你在说什么？什么叫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故意让我等也就算了，现在还要说出这种话来吓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笑薇动作优雅地坐下，把手中的大包放到旁边的座位上，回头对侍者微笑着说：“给我来一份培根牛柳，一份哥顿堡猪排，一份俄式烤鱼和一份乌克兰红菜汤，再来一份首都沙拉。”侍者依言走了。

方笑薇才收起笑容，拿出包里的那包东西，打开，一份份摆在桌上：“我要干什么你看了就知道了。对，你想的没错，这次我找了专门的人来跟踪和调查，上一次你冤枉了我，所以这次我索性就如你所愿了。”

陈克明顾不上和她口舌之争，快速地看那些照片、电信单据记录、文件和包裹皮。方笑薇什么也不说，静静地等他自己看。

翻着翻着，陈克明的手在微微颤抖，细细的汗珠也从他额头上冒了出来，耳边传来方笑薇的声音：“你不要激动，也不要生气，我之所以给你看这些，是想告诉你，你的身边养了一条狼崽子，尽管它现在还小，但只要你把它养大了，它迟早要掉过头来咬你。你大概不知道，我已经见过丁兰希了？”

陈克明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希望的光芒：“你已经见过她了？那她应该把一切都说清楚了？我跟她确实什么事都没有！”

方笑薇看了他一眼：“我宁愿你跟她有点什么事，丁兰希是一个骄傲坚强的女人，光明磊落，我敬佩她，如果你跟她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原谅你，因为你毕竟曾经跟她有过真感情，如果有事你也是情不自禁。但你没有，你和一个比你小十二岁的女人上床，你还让她长期担任公司的重要职位，你让她在公司里为所欲为，把公司搞得乌烟瘴气。你这算什么？沉迷□□吗？亡国昏君吗？这个女人的卑鄙下流还远远不止这些。在你把手机落在家里的那天，她给你的手机上发来短信，让我相信那是丁兰希和你旧情复燃，她拍下了你和丁兰希的照片寄给我，她在老王的酒会上故意刺激我，让我和你从大吵大闹发展到冷战。她设计了这一切不过是想把我的视线引到丁兰希身上，想坐收渔翁之利而已，她的心计不可谓不深沉，但是我不恨她，如果你没有和她有过不正当的关系，如果你没有给过她不切实际的希望，她不会这么做。这一切的根源和罪魁祸首都是你！”说着说着，方笑薇的情绪也激动起来，陈克明抓住她的手，她抽出来，找出纸巾，轻轻地擦了眼角。

陈克明羞愧地低下头，呐呐不成言，侍者适时地上了菜然后退出了。陈克明半天才勉强挤出几句话：“薇薇，无论你怎么骂我怎么打我都行，我只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我这是一时的失足，我受不了诱惑，但是在我心里，没有人能取代你！我只是想玩一玩，我以为你不会知道……”

方笑薇制止了他的哀求，平静了一下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背叛了我们的婚姻。我原谅你就是对我自己最大的伤害。曾经在我以为你和丁兰希有暧昧关系的时候，我想过原谅你，想过要挽回你，但现在不了，一想到你和别的年轻女人上过床我就觉得恶心想吐，我就受不了要发疯。为什么十八年的爱情和亲情还敌不过一时的新鲜和刺激？你有如日中天的事业，温暖的家庭，还有乖巧的女儿，如果这些都还不能让你满足，那还有什么能让你满足呢？也许你现在还没有想过要离婚，但以我的骄傲怎么会等到你来抛弃我？所以，我要先抛弃你，我要离婚！”

这石破天惊的两个字让陈克明惊呆了，他不是没有想过外遇会有戳穿的这一天，不是没有预想过方笑薇的反应，但当他真切地听到从方笑薇嘴里冒出的“离婚”两个字的时候，他还是被吓到了，如同遭到雷击。在他内心深处，他从没想过让别人来取代方笑薇，从来没想过要离婚，也从来没想过方笑薇会主动提出离婚，总觉得方笑薇能忍，能让，识大体，顾大局，所以他一直心存侥幸，一直用虚张声势来掩盖他内心的愧疚和不安，一再地试探方笑薇的底线，也一再地逼她退让，却没想过有一天她会退无可退，她会转身潇洒地走开！

陈克明顿时崩溃了，眼泪决堤而出，悔恨、痛苦和绝望让他顿时泣不成声。方笑薇也哭了，不出声地让眼泪汹涌而出。“相对无言只有泪千行”，相同的意境不同的心境，对苏轼来说是悼亡妻，是死别，而对方笑薇和陈克明来说，则是痛失过往幸福美满的婚姻，是生离。哪一个更断人肠？说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方笑薇擦干了眼泪，举起酒杯说：“让我们好聚好散吧。在女儿高考之前先扮演一对称职的父母，等女儿高考完了我们再正式离婚。”

陈克明痛苦地说：“不！我不同意离婚！我不离婚！我死也不离婚！薇薇，你太残忍了！你连一丝机会都不给我！你连一次的错误都不原谅！”

方笑薇脸上挂着一个凄凉的微笑：“我给过你机会，记得吗？我让你把周晴开除了，我们重新开始，但你迷恋她，坚持不肯这样做。你说过，我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太能让你付出什么代价，你错了，我有几百种方法可以让你短时间内一无所有。你知道吗？我就是电视里寻找了很久的薇罗妮卡，我之所以现在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你不会比带头大哥更难对付，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报复你。但是，我放弃了，仇恨和报复既伤人又伤己，我不想让女儿日后知道了恨我报复了她的爸爸。在女儿心里，你还是一个好爸爸，所以，维持你的好爸爸形象，好吗？”

随着餐厅忧郁伤感的音乐响起，方笑薇站起身来，最后说了一句：“作为十八年的夫妻，我最后送你一件分手的礼物，如果你还相信我的话，明天你就把手里所有的‘金田威’的股票全部抛掉，越快越好。”

陈克明目送着方笑薇离开，眼泪又逐渐模糊了双眼。为什么仅仅是想到从此就要失去她，他会感到椎心泣血的伤痛和绝望？为什么一颗珍珠在他身边待久了，只是蒙上了灰尘，他就愚蠢到看不清她的价值？陈克明趴在餐桌上泣不成声，餐厅里伤感的音乐处处诉说着这个中年男人的失意、落魄和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