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软跟着在门口接她的陆明寒找到沈路洲的时候, 对方已经醒了，眼圈乌黑，黑眸依旧柔软透亮。

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语气里明显有气无力, 听起来很虚弱, “你怎么来了？”

沈软走过去, 拍拍他的头, 见他没事她已经放下了心，“实习好辛苦，要不你别实习了吧？”

沈路洲还没说话, 陆明寒就插了进来：“是他自己太拼了，非要帮人家值夜班。他都快住在医院里了。”

沈软这才意识到她站在的地方是医院的病房, 目光触及到前方的窗户和外面黑沉沉的一片时, 她的心猛地一悸, 一些画面从眼前闪过。

心脏流出来的血液仿佛被冻住了一样，她觉得四肢百骸拔凉拔凉的。

喉咙有些肿痛, 她抬头看沈路洲，“你吃过晚饭了吗？”

沈路洲注意到她的神情不太对劲，眉头紧皱，从床上起来。

他还是感觉身上有点没劲，起身的时候腿有点软, 差点直接摔下去。

沈软连忙扶住他, “你别动了, 我去给你买晚饭……”

沈路洲拉着沈软的胳膊, 深邃的眸子越发凝重, “你先回去吧，晚点我去找你。”

沈软摇摇头, “没事的，都过去那么久了……我跟陆学长一起去吧。”

她咬着唇，转身和陆明寒往外走。

刚走两步，脑袋嗡嗡作响，疼痛欲裂，她伸手按住太阳穴。

一些记忆从大脑皮层的角落里闪现出来。

可能是上次目睹了一次别人跳楼，心底深处最可怕的东西破土而出的时候，沈软倒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害怕。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四年级的时候，亲眼目睹的那次医闹。

或许不能叫做是医闹。

当时她妈好像是主治医师，或者不是，反正她参与了手术，最后病人还是因为抢救无效去世了。

那个病人三十多岁，被公司解雇之后，找工作四处碰壁，最终走投无路选择了服安眠药自杀。

他唯一的亲人，也就是他的单身母亲，扫完马路回来发现他的时候已经8个小时过去了。

他吞了整整一瓶安眠药，再加上送医院不及时导致了最后的悲剧。

他的妈妈年近半百，就这么一个孩子，结果没了。伤心之下将所有的原因推到了医院身上，拽着医生的衣服不肯撒手，一直在哭闹，让医生把孩子还给她。

怎么劝说都没用。甚至最后医药费也没要，对方还是缠着他们不罢休。

沈母当时是里面唯一一个女医生，被老太太缠的最厉害。再加上沈母年轻的时候便心高气傲，再加上抢救不回来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对老太太的态度不是很好。

老太太一连在医院门口呆了一星期，整个人形如枯槁，头发从半白熬到了全白。

适逢暑假，当时还小的沈软去医院找妈妈，被老太太一把抱住冲上了顶楼，哭着喊着要沈母还她儿子，不还就带着沈软一起去死。

警察很快就过来了，交涉了半天也无果，老太太情绪始终不稳定，最后真的抱着沈软跳下去了。

警察救人的时候，未能两个人都救上来，只抱住了上面的沈软。

当时还小的沈软被吓得半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恢复过来。

陆明寒看沈软站在原地没动，关心的问：“学妹，你怎么了？”

沈软的思绪被带回，心慌的感觉还徘徊在胸口，她摇了摇头，“没事。”

她给沈路洲买了饭之后，出了病房，给沈母打电话。

她心中的郁气堆积，一开口语气就不是很好，“妈，你能不能跟谁说一声别老让沈陆洲上夜班了，他要是猝死，我也不活了。”

电话对面乍一听到这种话，沉默了片刻，而后严肃的道，“少胡闹。”

沈软皱着眉头，“我没有胡闹，今天沈路洲换班的时候都晕倒了。”

沈母迟疑了一下，“我会看着办的，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沈母最终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安排了一下后，沈路洲的实习比前一周轻松了许多。

相比之下，沈软过得就比较惨了，连续好几个晚上噩梦连连，还是做着同一个梦。

为了不让其他人担心，她没和任何人提自己想起来那件事了。

然而接连这么多天被吓醒，她不敢一个人睡了。

沈软开始跟她爸撒娇，让她跟沈母睡。

沈父答应了，沈母却是不肯。

最终沈软竟被打发到对门沈阿姨那去了。

沈路洲下班回家后就看到沈软和他妈两人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聊着天，气氛融洽，其乐融融。

两人看见他回来，同时开口：“回来了呀？”

沈路洲：“……”

他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转过身朝房间走去。

转身的那一刹那，唇畔的笑容已经完全抑制不住，乌亮深邃的眸子里全是动人的水光，清波荡漾。

*

寒假一半快过去了，沈软总算敢一个人睡觉了。

春节前夕，沈软还在思考要不要去热带浪一圈回来的时候，高中班长刘清泉就约她吃饭。

沈软一大早收到刘清泉给她发的消息的时候，有些懵。

她压根没怎么和他联系，他这么突然喊她吃饭，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还没有回消息，刘清泉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你大学过得怎么样啊？一切都好吗？】

【我现在已经是EDX战队职业选手了。】

【你不是喜欢吃辣么，我选的是川菜馆。】

沈软：“……”

她什么时候喜欢吃辣了？EDX战队又是什么？

沈软：【我这两天身体不舒服，不能吃辣，我们下次再约吧。】

刘清泉：【没事的，我们换个地方，吃点清淡的。】

沈软：“……”

她耳根子软，被班长一番软磨硬泡之后，最终答应了下来。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刘清泉给她打了电话，说他已经到了她家楼下。

沈软下了楼，看到人，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别忘了我高中的时候是班长的，班上同学的家庭住址都是我统计的。”刘清泉看着好久未见的沈软说道。

沈软注意到他身后的车，“你都买车啦？”

刘清泉有些骄傲，“对啊，不是跟你说我现在是电竞职业选手吗？”

沈软明白过来，“哇塞，你现在这么厉害了啊，那是得好好庆祝庆祝了呀。”

刘清泉拉开车门，让沈软上车，“你好像长高了一点。”

沈软摸摸脑袋，上了车，“是吗，我感觉我没啥变化啊。你也没啥变化。”

刘清泉噗嗤一笑，“别人都说我老了好多。”

*

沈软和刘清泉许久没见，两人点了几瓶啤酒，一边喝着一边聊着高中时候的事情。

最后沈软喝多了，吐了两回后，嚷嚷着要回家。

刘清泉只好结账送沈软回去，车开到沈软家楼下停下来。

他下了车，打开后车门小心翼翼的扶着沈软下车。

沈软满脸涨的通红，头发乱糟糟的，她挥开对方的手，“我没有醉，不需要你扶。”

她说的半真半假，她现在意识有些昏沉，但是还算清醒，只是四肢有些不受使唤。

她推开对方之后，刚走了两步，眼瞅着就要摔地上的时候，被一个健步追上来的刘清泉给接住了。

她半个身子靠在对方怀里，她动作缓慢的仰起头，带着浓烈酒气开口：“谢谢你啊……”

她还想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忽然看到路灯下面往这边走的人影，觉得十分眼熟。

她思考了一会儿，开始挣扎着往人影那边跑，“沈路洲，沈路洲，你回来了呀？”

没跑两步直接摔地上了，刘清泉正要赶过去，被沈路洲抢先一步。

沈路洲将人拖起来，望着刘清泉，意识到对方是谁的时候，冷冷开口：“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沈软听到沈路洲的声音，傻乎乎的笑：“美人，你下班了啊？我等你等的好苦啊。”她又对刘清泉摇摇手，“再见了啊……”

刘清泉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了一圈，眸色漆黑，抿着唇开车走了。

沈路洲垂眸，看着怀里就快醉成一坨烂泥的沈软，被气到不行，手紧握成拳，苍白的骨节格外分明。

他望向沈软的眸子阴沉沉的，如同沉浸在深夜海水里的夜明珠泛着点点幽光，漆黑一片的瞳孔里情绪汹涌。

尽管脑子被酒灌得有些迷糊，她依旧很害怕，不断吞咽着自己的口水。

沈路洲开口，声音阴冷不带一丝温度，“沈软，谁让你喝这么多酒的？你是不是皮痒到不行了？”

见对方好像真生气了，沈软眼巴巴的望着对方，斟酌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看在我救过你的命的份上！你还记得四年级春游的时候，你掉进水库里是我喊的人吗？”

沈陆洲垂眸，声线低沉：“很好，你倒是还记得自己跟个傻子一样站在岸上目睹我掉下去爬上来的过程，然后等人来了开始鬼哭狼嚎。”

“……”她当时被吓傻了好不好。

“你应该也还记得我是被胖成球的你给挤下去的。”

沈软：“……”

沈软被反驳的头疼，她蹲在地上，委屈巴巴的抬着头，可怜兮兮的望着沈路洲。

望了好大一会，沈路洲才面色稍霁，走过去把人拉起来，“你下次再敢喝这么多酒，我就不管你了。”

沈软哼哼唧唧了半天，磨出一句话，“你肯定是看到班长抱我吃醋了。”

沈路洲：“……”

他轻咳了一声，声线不自然的上扬，“没有。”

沈软鼓着腮，点头，“我听到了，你说的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