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崩溃了。

她不害怕穷凶极恶的匪徒，也不害怕变态的杀人犯，她害怕的，只有藏在正义中的恶。

浑浑噩噩过了一晚上，她如行尸走肉一般去了办公室。

钟语枫看样子一夜未眠，他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手中的保温杯发呆。

“智慧，你来了。”

她看着钟语枫，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什么动作。

“昨天的案子有结果了，虽然还没宣判，但大体处理意见已经出来了，毕涛应该是无期徒刑，副所长犯有包庇罪，受贿罪，已经被免职，正在接受组织调查，刑期不少于五年，所长也犯有受贿罪，三年以上没跑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严肃地望着钟语枫：“老师，我时常在想，抛开法律不谈，那些死刑犯真的该死吗？那些无罪释放的人，又真的无罪吗？”

钟语枫的声音变得富有磁性：“智慧，法律也在不断地完善，我亲弟弟，在严打期间，喝酒喝多了，在路边撒尿，枪毙了。”

“我就是不明白，我3岁上幼儿园，23岁大学毕业，我学了二十年的仁义道德，可这仁义道德是吃人的。”

“你说得对，从古至今，历代都是道德代替法制去管理，人们潜意识里，会对咱们有所偏见。”

她眼中含着泪：“不是偏见，军队到了哪里，百姓是怎么拥护的？可咱们呢？要不是一桩桩一件件有失公允的事情发生，咱们会这样让人戳脊梁骨骂？”

钟语枫沉默着，不再说话。

她知道钟语枫是好人，对得起肩上的责任，但他，没有中流砥柱的能力。

从六七岁种下的法医梦，历经十几年学习，终于当上了梦寐以求的法医，可刚刚入职一个月，她的梦，碎了。如果一直做法医，她也许还是解剖台上的一把利刃，但一旦参合刑警的事，她的心中只剩下悲凉，这可怕的人性，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不愿意被乌烟瘴气的职业文化所同化，更不愿意同流合污，她只想用尽全力，来维护法律的公平。

沉默了一上午，她的心在滴血，剩余的几个人都是双手插兜凝视桌面，在钟语枫眼里，这无疑是在给他施压。

他们自己也清楚，若不是遇见了钟语枫，以他们的操行，早就被开除十几次了，没有领导会容忍不听话的下属，不管任何理由的反抗，领导，只喜欢逆来顺受的顺民。

钟语枫内心也在盘算，团队出了问题，士气低落，现实当中，不存在哀兵必胜的道理，一个上午，除了智慧，其他三个人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他也做了最大的努力，几个人都不喜欢舒琴，他顶着巨大的压力把舒琴调走了，目的就是让团队更纯粹一些，有时候他很欣慰，能教出几个一身正气的学生，有时候，他也很后怕，要是有一天他不在了，这群孩子该怎么办？

钟语枫的手中握着的案子，得需要国家督导组下主持调查，国安局，反贪局都得配合，案子的能量有多大，是可想而知的，他的存在，对于幕后的人来说，也是致命的威胁。

突然，钟语枫的电话响了，几人瞬间为之一振，又立马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了下去。

钟语枫拿着电话出办公室接的，表情总带有一丝神秘感。

不一会的功夫，钟语枫匆匆走了进来，他拍了拍手，让几人打起精神：“市高院的王院长女儿王雨诺失踪，赶紧着手调查这个案子。”

几个人还有犹豫。

钟语枫的声音变得愤怒：“快点啊，管他爹是谁干啥，任何人报案，咱们都得受理。”

几个人咬着牙起身，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跟着疼，伸了个懒腰，他们迅速资料，王雨诺，王院长与第二任妻子所生，年龄21，影都艺校大二学生。

又是影都艺校，智慧心里不由得发紧，难道是还有漏网之鱼又作案了，可反过来一想，顿时察觉到了不对：“现在八月份，不应该是暑假吗？”

李明哲头也没抬：“九月份有艺术类考级，影都艺校都是五六月放暑假，七八月正常上学。”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王院长也来到了办公室，他老泪纵横地求着钟语枫一定要找到他女儿。

方正顿了顿：“王院长，我们得先了解一下情况，您是什么时候发现女儿失踪的？”

“昨，昨天，昨天晚上打电话就没人接，当时也没当回事，孩子大了，得有自己的时间，然后刚才导员打电话说昨天晚上孩子没在寝室。”

“她有男朋友吗？”

“没有，据我所知，没有男朋友。”

“你接到勒索电话吗？”

“没，没有。”

“行，我们先去学校了解一下同学的证词。”

“你们尽快啊，一定要救救我女儿。”

李明哲对影都艺校是有心理阴影的，核查证词的工作只能由方正和智慧去做。

还没等智慧坐稳，方正一脚油门让老旧的吉普车窜了出去。

她握住扶手，脸上有一些紧张：“方正，你疯了啊。”

“我要是疯了，我得把脚踩油箱里。”

话音刚落，方正猛地点了两脚刹车，让车速降到了三十多迈。

智慧一个趔趄：“大哥，你这是要闹哪样？”

方正咬着攥拳头的中指，嘴角多了一丝坏笑：“慢点开，和你聊聊天。”

“聊什么？”

“我发现你这小丫头有点一根筋呢？”

“人活得真实一点不好吗？”

“好，但也不好。”

她气得嘴角都鼓了：“你这不是废话嘛。”

“很多时候，我们办案需要专业的技能和敏锐的嗅觉，但这个前提是一颗公正的心，我理解你，我刚入职也和你一样，我可以几天不睡觉，我也可以几个月不休息，我不想升官进爵，我只想守护绝对的公正，我想做一个让人信服的刑警，但是呢，努力的结果是我的工作调动比我换女朋友都勤，有半年的时间，组织只让我整理卷宗。”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想让我干什么？”

方正嘴角依旧是邪魅的笑：“不是我想让你干什么，是你自己想要什么，你在这个位置，至少能让经手的每一具尸体完完整整地说出遗言，你也可以带节奏去侦破案件，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不在这呢，那么，你能相信接替你的人不是为了铁饭碗进来的吗？”

智慧望向窗外，屈辱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方正：“我承认，最近遇到的一切事是让你的信仰动摇了，让你开始怀疑自己的职业，我只想让你做好你自己，不管是嫌疑人还是被害人，他们都需要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