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提示解说完毕, 唐陌和傅闻夺已经离开南浦大桥。两人用最快的速度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们并没有慌张，开始观察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

唐陌和傅闻夺兵分两头, 查看巷子两侧。他们在一条狭窄幽暗的巷子里, 这巷子窄得只能容许一个人自由进出。唐陌检查了巷子的一头, 返回头道：“那边是条小河, 没有看到人。”

傅闻夺也检查完了另一边：“我那里是条街道。”

唐陌眼睛一亮。

“人很少, 只有三四个人路过。穿着打扮不像是玩家，更像是地底人。”傅闻夺顿了顿，他抬起头, 看向唐陌头顶那个闪烁着莹莹光辉的英文字母，“这个字母看样子是无法去除了。”一边说, 他一边伸出手摸了摸唐陌头顶的“B”字母, 可惜他的手完全穿透了这个字母, 无法触碰到。

唐陌：“你刚才听到了吧，傅闻夺。”

“二十一个通关黑塔一层的玩家, 以及你和我？”傅闻夺道，“听到了。”

唐陌定定地看着他：“那二十一个玩家都是黑塔一层的水平。上个月黑塔强制性地开启了平安夜副本，许多玩家被迫进行了攻塔游戏。据我推测，平安夜至今，一个半月的时间里, 全世界至少有上千个的玩家陆续通关黑塔一层。陈姗姗就是如此……陈姗姗是阿塔克组织的一个成员。所以上海有二十一个黑塔一层玩家进入了这个集结副本, 不足为奇。”

傅闻夺：“这个阶段的玩家, 水平参差不齐。”

唐陌点头：“是。之前我在攻略黑塔二层的时候遇到的两个玩家, 你的弟弟和那个白若遥。说实话, 你弟弟很聪明，但他的实力算不上特别出挑, 放在黑塔一层的玩家里，他应该属于中等水平。但那个叫白若遥的家伙不一样。我觉得他虽然是黑塔一层玩家，却有通关黑塔二层的水平，只是他没有攻塔而已。”

不攻塔的原因有很多，事实上大多数玩家都不想攻塔。哪怕是唐陌，也秉持着能不攻塔就不攻塔的原则，每一次攻塔都是被黑塔强制进入的。

唐陌因为马里奥的大富翁游戏被黑塔注意到，从而不得已攻略黑塔一层。之后又因为铁鞋匠游戏再次被黑塔注意，强制参加黑塔二层游戏。白若遥实力强悍，但他一直没攻塔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他一直不参与游戏、不被黑塔注意到，就不会被强制性要求攻塔。

唐陌并不害怕正常通关的黑塔一层玩家，他担心的是白若遥那种实力远超一层水平、却只是一层身份的玩家。

“二十一个玩家，如果都是一层平均水平，我们获胜的几率就已经很低了。假设里面再出现一两个白若遥那种水平的……”唐陌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傅闻夺勾起唇角：“国王的金币只有两枚。”

唐陌微愣，抬起头看向傅闻夺。

傅闻夺指了指自己，再指指唐陌：“二十一个玩家，两枚国王的金币。僧多肉少……”刚说完这个词，似乎是觉得把自己比作肉好像有哪里怪怪的，傅闻夺停顿片刻，继续说：“唐陌，对于那二十一个玩家来说，他们并不是同伴。”

一共只有两枚国王的金币，却有二十一个玩家。在匹诺曹游戏里，唐陌八人为了争夺一枚国王的金币，当场死了一人，还有三人被送去攻塔游戏。如今，获得国王的金币似乎更简单了，只要杀了他们就能得到金币。但那些玩家能齐心一致吗？

只有两枚金币。

唐陌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回答。他突然笑了一声：“我们是同伴吗？”

傅闻夺淡定地看着唐陌。

唐陌：“杀死A先生，可获得国王的金币一枚。傅少校，杀死你……我可以获得一枚国王的金币？”

傅闻夺表情平静，反问道：“杀死B先生，我也可以获得一枚国王的金币？”

漆黑昏暗的小巷子里，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良久，唐陌道：“2V21，干不干？”

傅闻夺勾起唇角：“干！”

事不宜迟，既然已经决定接受这场极其不公平的游戏，唐陌和傅闻夺便动身离开这条巷子。他们先尝试了各种办法，看看能不能隐藏头顶闪烁的两个英文字符。遗憾的是，无论是用手遮蔽、用衣服挡住，这两个字符的光芒都无法遮掩。

既然如此，两人也不强求，仔细观察了巷子外的环境后，大大方方地离开了这条小巷。

街上走的人不多，他们并没有看唐陌和傅闻夺，也似乎没注意到他们头顶上的两个发光字母。唐陌特意走到一个身高两米的大汉前，将自己头顶的“B”字母露在对面眼睛前方。大汉瞥了唐陌一眼，抱着一罐香甜的蜂蜜，从旁边绕道离开。

唐陌：“他们看不见我们头顶的字母？”

傅闻夺观察了一会儿：“似乎是看不到。但是这并不代表玩家看不到。”

唐陌点点头：“先去怪奇马戏团吧。我们的任务是七天内，保证怪物不被玩家偷走。首先我们要找到那只怪物。”唐陌从背包里拿出一张薄薄的广告宣传页，傅闻夺好奇地看过来，唐陌道：“这是我之前用道具得到的怪奇马戏团的广告纸，上面有前往怪奇马戏团的地图。”

唐陌指着广告纸右下角一张粗糙的手画地图，两人很快认出了路，顺着地图前往马戏团。

这张广告纸是唐陌在进行“怪物山谷愉快的打地鼠游戏”时，用马里奥的帽子撞出来的。那顶臭帽子给唐陌撞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垃圾，除了一些没用的图钉、被人吃了一半的臭馅饼，其他看上去有点作用的道具唐陌都留了下来，以防以后可以用到。

傅闻夺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这张地图，又看了看唐陌的头顶。他仿佛猜到了什么，但是为了防止自己这位还不算熟悉的队友真的怒急与自己翻脸，转身投靠那21个玩家，他只是勾勾嘴角，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靠着这张地图，唐陌和傅闻夺成功找到了怪奇马戏团。

当他们站在这座宏伟高大的马戏团前，巨大的穹顶帐篷超乎唐陌的想象，令他惊讶地睁大眼。这是一顶快要遮蔽天日的巨型帐篷，和每个马戏团喜欢使用的帐篷一样，五颜六色的彩带被绑在帐篷的四周，微风吹过，彩带飘舞，是小孩子最喜欢的鲜艳颜色。

然而这顶帐篷实在太大了。它甚至不再像一个帐篷，它像一栋楼，一栋巨大的楼。与它相比，任何人都成了渺小的昆虫。

唐陌和傅闻夺站在马戏团的门口，互相看了眼对方。不用说话，两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找个机会，偷偷潜入。

然而两人还没有动身，一道尖锐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来：“哎呀，你们终于来了！”

唐陌的手迅速地按在小阳伞的伞柄上，傅闻夺不动声色的转过身，看向那个一蹦一跳、跑向两人的矮侏儒。这侏儒一路小跑跑到唐陌、傅闻夺的面前，他身高不足一米，齐到唐陌的大腿。他戴着一顶绿帽子，看到唐陌和傅闻夺。他张大嘴巴打算说话，可话还没说出口：“啊……啊秋！”

一个巨大的绿色鼻涕泡出现在矮侏儒的鼻子上，他用力地吸了一口，将恶心的鼻涕吸了回去。擦了擦鼻子，矮侏儒双手叉腰，不满地说：“A先生，B先生，我们也是花了钱的，你们磨磨蹭蹭，到今天才到，是什么意思！”说着，他睁着那双铜铃般的大眼，恶狠狠地瞪了唐陌二人一眼。

因为他长得过于搞笑，刚才吸鼻涕的模样又太恶心，唐陌没觉得他这一眼有什么杀伤力。、

唐陌沉思片刻：“你知道我们是谁？”

矮侏儒在地上狠狠地蹦了一下：“地底人王国还有我喷嚏精不知道的东西？你不就是A先生，”他指着傅闻夺，“你不就是B先生？”又指向唐陌。喷嚏精得意道：“那么大的字，你们当我喷嚏精是瞎的吗，我只是爱打喷嚏，又不是不认识字。你们头顶上都写得清清楚楚的好吗。”

傅闻夺目光一凛，他故作淡定：“哦？你看的到我们头顶上的字。”

喷嚏精：“那当然。”

“但是街上的其他人，好像看不到。”

喷嚏精突然就怒了：“那些愚蠢的人能和我们怪奇马戏团的员工相提并论吗？我们都是吃公粮，有正当职业的！整个地底人王国就我们马戏团的员工才能看到你们头顶上的字，这是谁都能拥有的特权吗？”

傅闻夺：“只有你们？”

“当然只有……”声音戛然而止，喷嚏精悻悻道：“好嘛，还有那些要来偷怪物的大坏蛋，他们也能看到你们头顶上的字。”

这句话落下，唐陌和傅闻夺眯起眼睛，脑子里各自快速地转了起来。

唐陌不再废话，先道：“那只怪物在哪儿？你带我们去找它。”他们要赶在那些玩家前面找到怪物。

喷嚏精：“啊，它不在这儿啊。”

唐陌：“什么？”

“团长昨天才抓住它，还没把它从怪物世界成功偷渡过来呢。就是今天，它就要被秘密送回咱们马戏团了。说起这个，A先生，B先生，你们还不赶紧去码头接那只怪物？要是让坏人偷走了怪物……”喷嚏精惊恐地睁大眼，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完了完了，团长会杀人的，团长会把我们全杀了的！”

喷嚏精惊慌地乱跑起来，他绕着唐陌和傅闻夺跑了三个来回。手足无措地跑完三圈，喷嚏精一抬头，发现唐陌和傅闻夺还待在原地，他惊讶道：“你们还不去码头接怪物？！”

唐陌和傅闻夺根本不知道码头在哪儿。他们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喷嚏精，掩藏自己的情绪。

喷嚏精看到他们这副模样，脸色变了变，他又叫嚷了几句，要求唐陌二人赶紧去接怪物。可两人就是不动弹。喷嚏精终于忍不住了，他红了脸，郁闷地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铜币：“气死我啦，不就是要钱嘛！喏，这是团长让我给你们的定金，你们快去接那只怪物，别让坏人抢走它！”

唐陌接过铜币。两人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喷嚏精：“……”

一分钟后，喷嚏精哭道：“好吧好吧，十个铜币都给你们。这真的是团长给我的所有定金了。你们快去，那只怪物不能被坏人抢走啊！”

喷嚏精直接动手，将唐陌和傅闻夺推到了路口。没等唐陌开口，喷嚏精逃也似的跑回了马戏团，掀开帐篷进去。他吓得捂着心口，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银币，奸诈地一笑：“嘿嘿嘿，还是我喷嚏精聪明，偷偷藏了大头。”

“刷——”

帐篷的门被拉开，喷嚏精吓得睁大眼，转身看过去。

唐陌听到这句话时也有一丝惊讶，傅闻夺站在他的身后，他掀开帐篷，看着矮侏儒。喷嚏精呆若木鸡地望着唐陌，手里还捧着一枚小小的银币。

唐陌低眸看了眼这枚银币，道：“其实我是想来问你……码头怎么走？”

喷嚏精：“……”

一分钟后，唐陌拿着喷嚏精给的一个银币、十个铜币，走向码头。

傅闻夺：“国王的金币可以弃权游戏，银币和铜币会不会也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唐陌摇首：“我拿着这些钱币，黑塔并没有给我任何提示。至少目前看来，我们并不知道它们有什么特殊作用，或许只是普通的钱币。之前圣诞老人说过连他也只拥有八枚国王的金币，特殊的钱币肯定不会这么好得，我更倾向于这些钱币真的只是钱币。”

傅闻夺微微颔首。

唐陌又道：“之前我也从狼外婆那儿得到过铜币，但黑塔当时提示我可以用铜币换取其他道具。在黑塔的眼里，铜币并没有其他道具重要。”

傅闻夺抓住重点：“你和狼外婆很熟？”唐陌没问，他也一直没告诉唐陌自己在铁鞋匠游戏里遇到了什么。

唐陌想了想：“……也还算是有点熟？”他好像勉强算是狼外婆的外孙女？

两人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走到一半，唐陌停住脚步，看向路边的一家裁缝店。

唐陌：“黑塔在游戏上还是会遵守一定的公平性原则。对手是二十一个玩家，我们只有两个人。游戏开始前，黑塔并没有向其他二十一个玩家公开我们的名字，而是告诉他们，我们代号A先生、B先生。”

傅闻夺补充道：“同时，他们也并不知道我们到底是玩家还是地底人。”

两人互视一眼，一起转身，走进这家裁缝店。

十分钟后，一个高挑俊秀的吟游诗人和一个身穿盔甲的骑士走出裁缝店。灰色的面罩挡住了唐陌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静的眼睛。他头戴一顶灰扑扑的尖帽子，白色的羽毛插在帽檐里，高筒皮靴裹住他的双腿，腰间系了一根短笛，乍一看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吟游诗人。

他转首看向傅闻夺。

傅闻夺做得更绝，他穿了一身威武的铠甲，银光猎猎，高大英俊。这身骑士装帅气十足，长剑系腰，倘若是傅闻夺穿，确实很有中世纪骑士的风采，偏偏他戴了一个银色头盔，彻底挡住了整张脸。如此便显得不伦不类，看上去稀奇古怪，仿佛一个古怪骑士，有点搞笑。

唐陌本以为自己用面罩挡脸已经很到位，哪怕被那些玩家看到，也认不出他是谁。却没想到傅闻夺还有这招。

他看着这个头顶盔甲、浑身铁装的古怪骑士，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他道：“他们不知道我们是玩家，这样可以让他们误以为我们是地底人，减少防备心，也免得碰到认识的玩家。不过既然要伪装成地底人，也不再方便叫我们的名字了。”唐陌思索片刻，道：“你叫唐吉，怎么样？”

傅闻夺的脸被藏在头盔里，唐陌看不出他的表情。他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声从头盔里响起：“换名字，我跟你姓唐？”

唐陌知道他误会了：“不是姓唐，是唐吉柯德的唐吉。你这样……和他还挺像的。”挺像那个疯疯癫癫的古怪骑士。

傅闻夺沉思半晌：“你叫维克多。”

唐陌突然愣住。他看着傅闻夺，双目微睁。胸膛里，他听到自己的心渐渐跳得很快，一个被他埋在心底已经很久没想起来的人，忽然又回到了记忆里。

心里涌现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许久后，唐陌问道：“我为什么叫这个？”

傅闻夺的表情被挡在头盔里，但唐陌感觉的到，这个人的目光凝视在自己身上。傅闻夺回答得很快，他淡淡道：“结束了又一个圣诞，红色浸透星条。《戒严颂》，给维克多·沃罗斯基尔斯基。你是吟游诗人，很适合这个名字。”

唐陌慢慢回过神，他笑道：“好，那我就叫维克多。走吧，唐吉，去找那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