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停下来，让哽咽的声音渐渐平伏，“是，我是用了很卑鄙的手段把他留在身边，可是你呢？你以为从头到尾受伤的都只有你，所以你就可以理直气壮的伤害他…你知道吗？这几年，我第一次看到他真心的笑，是在他把那100万还给我的时候，而这些，竟还是因为你…”

念昔低垂着头，脑袋像停止工作般拒绝思考任何事情，指甲深深地篏进手心里，却麻木般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早该猜到的，从蒋莘的那个电话里，只是她害怕，所以自私地拒绝相信…

蒋莘在电话里说，许衡查到的结果是：念昔父亲的案子是由局里的一位高层一手调查结案的，并未按一般流程层层审核，书面材料上的总结是，账目问题由结算账目时的操作失误造成，而具体情况却没有详细说明，原告核实清楚后撤案，归还被告人全部冻结及没收财产…

表面上没有任何问题，这些都是念昔了解的情况，可许衡说，据当时负责处理这个案子的同事透露，有一位叶姓中年男士跟杜琪瑞的上司会过面，之后杜琪瑞的上司便开始全全负责此案，一时间，所有不利的证据竟全都转向有利的一面，一切都像是背后有一股势力在掌控着全局，只是似乎全都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间…

而撤案的时间，恰好就在她跟齐涵分手的第二天。

“我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齐涵，你可以选择若无其事地回到穆启昊身边，不过，你欠齐涵的，就永远都还不清了！”

叶瑾冷冷地说完便起身离开，快到门边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语气渐缓，“每一个平安夜齐涵都会失踪一整天，我想…你会比我更清楚他在哪里。”

12月底的气温已接近零下，冷空气侵袭的夜晚总是格外寒冷，可是在这个类似情人节的夜里，熙熙攘攘的街却显得有些拥挤。

Be My Valentine.

近乎全用玻璃和水晶装修的咖啡厅，有她喜欢的波西米亚风的地毯，复古的檀木桌，全手工的民族工艺品…这里，是她和齐涵第一个平安夜的约会地点，也是齐涵第一次说爱她的地方。

四年来，她一次也没有踏入过这里，它像她心里的一块禁地，一个坚强与遗忘的象征，因为这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她不能允许自己懦弱地回来，哀悼那场输给现实的爱情。

视线定格在记忆里的同一个位置，念昔站在咖啡厅外的落地窗边，阴影里，她静静地看着那个熟悉的侧影，眼神哀伤。

呼出的白雾打在玻璃上，薄薄的一层水汽模糊了齐涵的身影，她无声地伸出手擦掉，一次又一次，却怎么也看不清晰，直到眼泪落下来，她才发现，原来模糊视线的，是眼眶里一直打转的眼泪。

齐涵一直在安静地写着什么，这一刻，他放下手中的笔，微笑着拿起桌上的纸。远远的，她看不清他眼里厚重的苦涩，但她的心，却比谁都清楚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回忆如潮水翻涌……

等待，好像是她和他的约会里永远不变的前奏，他总是有那么多兼职，那么多无法准时下班的意外。每一次超过约定的时间，她都会拿出一张纸，一笔一笔工整地写下她和他的名字。

齐涵爱韩念昔。

齐涵很爱韩念昔。

齐涵很爱很爱韩念昔……

……

当他负疚地赶到她面前时，她会一脸抱怨地把纸条扔给他让他数，她写了多少句，他就欠了她多少句“我爱你”，然后她会较真地拿出随身带的小本子记下，一次次累计。

她说，等她老了，变成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时，他要牵着她的手，一并还给她。

可是这一次，他等了她多久，她又欠了他多少？整整四年，怕是早已数不清、还不尽了!

念昔回过神，视线再落到那个位置时，那里已经只有服务生在清理收拾。她慌忙地搜寻着他的身影，此时，旁边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齐涵已然迈出了门口，几步之遥，他好看的侧脸清晰地倒映在念昔的眼里。

然后，她背过身，一对挽着手的情侣从他们中间走过。

慢慢松开捂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的手，她回头，而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人群里。

衣服口袋里，响过好几遍的手机振动一直在提醒她，另一个她许诺了幸福的人，正在等着她，一起过他们的第一个平安夜…

她不可以背叛，可是像叶瑾说，欠齐涵的，她要怎么还？

关掉手机，念昔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公车站台，街道从喧闹慢慢变得冷清，最后只偶尔有几个人经过。拿出手机时才发现，手指已经冻僵到麻木，开机后，除了很多来自同一个人的未接来电外，还有2条留言。

“念昔，你在哪里？是临时有事吗？我很担心你，回电给我好吗？”

“念昔，我会等你，多晚都没关系，你一定要来，好吗？”

清冷的夜，他的声音软软的，暖暖的，一点点抚平着她心里的酸楚和无措。她起身，抹掉眼泪，练习微笑。

轻轻转动钥匙，推开门。从他们住在一起的那个星期，他就给了她钥匙，心里已然不知不觉把这里当成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房子里漆黑一片。眼睛慢慢适应黑暗后，她看见沙发上安静坐着的人影，窗外的月光浅浅地洒进来，屋子像有水纹轻轻地荡漾着，让她的心渐渐柔软。

她没有开灯，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轻声说：“对不起，因为…”

穆启昊伸手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在他胸口，下颚轻轻摩挲着她的发丝，嗓音吵哑而温柔，“没事，回来就好，我只是怕你出事！”

她往他怀里缩了缩，紧紧地抱着他，像生怕一松开，她就会迷失掉自己的决心。

他仿似能感受她的不安般，温热的手掌一遍遍轻抚着她，不知道是想安慰她，还是想安慰自己。只是当手指不经意触碰到她的脸颊时，那一片冰凉还是刺痛了他的心。

念昔醒过来时，入眼的是穆启昊家里熟悉的卧室，揉揉酸胀的眼睛坐起来，抱着腿缩在床上发呆。有一瞬，她侥幸地以为昨天发生的一切只是梦一场，睁开眼，生活还是原来的样子。

手触到身边空旷的床位，她的嘴角扬起明媚的笑，却渐渐被心里的沉重一点点抹灭。

穆启昊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眼里划过一丝心疼，他微笑着推门进来，“睡得好吗？”说完他已经坐到念昔身旁，宠溺地揉了揉她额前的发，念昔顺势双手揽上他的脖颈，笑着说：“不好！”

“是吗？”他挑挑眉，突然眼神危险地逼近，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然后，念昔别过头，闪过了那个即将落下的吻，唇若有似无的擦过。

他的眼里，痛楚一闪而逝，终究有些不一样吗？可下一刻，她回过头看着他，嘴角扬起明丽俏皮的笑，眼神清澈明亮得如同一个精灵。

“没刷牙！”然后她“嗖”地从床上爬起来冲出卧室，浴室里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

心渐渐回温，他坐在床边，眼前仿佛还是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只是，要怎么相信，那样的眼神里，会藏着欺骗与利用？

吃过早餐，他照常送她上班。她喝了一大口牛奶，把最后一口面包咽下去后，便丢下一桌残局去换衣服。看着她偷懒耍赖的样子，他失笑，然后妥协地开始收拾。

等他走进卧室的时候，她已经穿戴整齐，淡淡的妆容也很精神。他绕过她朝着衣橱的方向走去，然而只迈了一步，念昔便一下冲过去跟一只八爪鱼似的贴在衣橱上，穿着职业套装摆成这么狰狞的姿势还真是…很强大。

他笑而不语，静静地等着她自告奋勇地为他挑西装，配领带，看着她忙碌的样子，他倍感欣慰，只是当念昔忙活了半天，还险些把他勒死，也没能系好那条领带时，他又觉悟了。

“念昔，我的钱夹在客厅，能拜托你帮我拿一下吗？”

念昔找到了台阶下，欣然点头，跟一女超人似的又冲去客厅。穆启昊系好领带后也没见念昔进来，客厅里很安静，他疑惑地从卧室出来，看到念昔正背对着他站在茶几边。

“怎么了？”他问，然后慢慢走近她。

等他停在她身后站定，念昔转过来，眼眶里都是眼泪，她把钱夹反过来给他看，声音有些哽咽，“你什么时候偷走它的?”

钱夹里放着的，是上次他去念昔家里翻到她相册时，嘲笑过她的那张小时候胖嘟嘟的照片。

他叹口气，轻轻抹掉她的眼泪，问：“怎么动不动就哭？”

她看着他，压抑着心底翻涌的苦涩，带着浓浓的鼻音嘟嚷着：“这么丑，别人看到了以为你女朋友不漂亮怎么办？”

他失笑，把她揽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漂亮，你怎么样都漂亮！”

远远的，他和她像是一幅温暖的画，只是，紧紧相拥的两人，都看不到对方眼里的哀伤。

昊天酒店。

“请进！”穆启昊在办公室里埋首翻阅着文件，听到敲门声，他出声示意。

苏曳清推门进来，把手上的资料递到他面前，“穆总，这里您要的四年前瑾悦公司的副总叶瑾，和建筑设计师齐涵之间所有的资料，还包括韩小姐父亲出事的案子。”

“谢谢！”他接过，笑了笑说：“没事了，你去忙吧！”

苏曳清微微颔首，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开始翻阅资料，她迟疑了一下便转身退了出去。

昨天从瑾悦出来后，他拨了电话给苏曳清，让她查叶瑾和齐涵所有的关联，包括念昔和齐涵分手的原因，然后他在对面的咖啡厅等到念昔出来后，再若无其事地去找了秦睿。

良久，他翻过最后一页，然后合上资料仰靠在椅子上，眉头紧锁。

昨晚，念昔睡得很不安稳，会突然流眼泪，还一直呓语不断，虽然她说得含糊不清，可他还是清楚地听到了那句反复的，“齐涵，对不起…”

现在终于了解她的不安和敏感，可是齐涵的感情那么沉重，他要怎么做才能放下她心中的负疚？也许，还不仅仅只是负疚……

恍恍惚惚地上了一天班，念昔坐在公司里，静静等着穆启昊接她下班，他总是在到达禾菱楼下后再给她电话，因为他说，如果他握着她的手是冰凉的，他会心疼。

拉开抽屉，她拿出上次去游乐园和他的合照，一张张翻看着，眼泪滴到照片上，她伸出手指轻轻擦掉。

手机响了起来，她调整下呼吸，按下接听键，还没开口那边已经传来老妈的声音：

“念昔，你不用说加班，妈知道你今天回不了家，圣诞节嘛，你千万别回来打扰我跟你爸二人世界啊，回头你给我个好消息就成！”

她失笑，明明是想让她跟穆启昊在一起，却说不要回去打扰他们，她努力让声音平静下来，问道：“妈，你有那么想让我结婚吗？”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回应，“妈还不是想…多个人心疼你！”

眼泪一下就涌出来，她捂着唇平复着呼吸，难得认真地说：“我知道了！”

从公司出来，念昔远远地看着倚着车门抽烟的他，记忆胶片在眼前不断沉默上映，从认识到现在，从第一次牵手，第一个吻，到那么多冰冷黑夜里的彼此依偎，要怎么割舍怎么轻言分手？

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穆启昊无声微笑，如往常一样为她拉开车门，她只是凝望着他，没有动作。

“怎么了？”他问。

她笑，并不答，只是伸出左手，手心向上，“把钱夹给我。”

等他把钱夹放进她手心后，她拿出了那张小时候的照片，把她挑的他们在游乐园的合照放进去，照片上，她依偎着他，还残留着冰淇淋的脸颊轻轻贴在一起，笑容里，一个明媚一个俊雅，竟一时艳羡了她的眼。

她还可以笑得那么纯粹吗？背负着另一个人的牺牲…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爱哭？”

抬头看着他紧蹙的眉心，她深呼吸，一点点把眼泪逼回去，然后微笑着说：“你不知道待嫁的女人都很感性吗？”

忽略掉他眼里的怔愣，她从钱夹里拿出一张100块，再把钱包扔进车子里，关上了车门。扬了扬手中的钱，她握着他的手宣布：“今天我作主，平民约会开始！”

Touch of love.G市最高级的法国餐厅之一。

“念昔！”穆启昊紧了紧她的手，好心提醒：“我们只有100块！”

她不以为然地睨他一眼，再转过头看着再差几步到门口的餐厅，“我知道啊，我又没说要进去。”

他暗暗地长舒一口气，心渐渐放下来，还好，她不是要吃霸王餐。

“那你来做什么？”

“我来鄙视一下这里的人，浪费！”她摇了摇他的手，让他当掉的大脑重新运转，“好了，我们走吧。”

绕过法国餐厅走一条街，转弯，直走，再转弯，走进一条巷子，坐定，“老板，两份水煮牛肉面，一份不要香菜。”

转过头，勾唇，笑容甜美。

“好吃吧！”不及他点头回应，她已经回过头顾自开动。

结过账，她拿着手里剩下的钱算了算，然后开始下一站。

她说，约会一定要看电影，所以在一家面容朴素的电影院门口，她跟老板砍了十分钟的价，拿到两张中间的票，比别人省了五块。所以当他问起是什么片子时，她回答说，电影，因为只要是电影就可以了，演什么不重要。

一份爆米花，一份可乐两支吸管，卖可乐的阿姨笑得很暧昧，他笑着解释，女朋友说这样比较省，然后假装没有看到阿姨僵掉的嘴角，走掉。

圣诞节放恐怖片，老板肯定是故意的，带女朋友来的男生或男人肯定也是故意的，虽然他例外。演到**的时候，别的女孩躲进男朋友的怀里，暧昧。

她镇定地转过头问，“你不吻我吗？”于是，很多奇怪的眼神证明，他们，比别人暧昧。

他同样镇定地望着她，唇越来越近，然后她推开他，矫情地撒娇，“讨厌！”

电影散场前五分钟，她拉着他从电影院出来，他问，“怎么不看结局？”

她回过头无辜地说，“刚刚太丢脸了，要是不提前出来，亮了灯被人看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