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能救命的人

梦里，堆尸成山，血汇成海。

梦里是刀剑相向，短兵相接。

是心如刀绞，是严寒刺骨。

梦里的她立于冰川之巅，迎着狂风暴雨，用着血肉之躯承受漫天雷电。

她在混沌中挣扎、沉浮，在张着血盆大口的灵兽前求生。

她喜悦、悲伤、恐惧、悲痛，透骨的寒意攀着她的脊椎而上，不住地颤抖着。

恍惚中，一声声“阿玥”从虚空中传来。

是谁这么叫她？

她想不出有谁是这么称呼她的。

她想睁眼，眼皮却像坠着千斤重的铅铁，无论怎么用力都是一片黑暗。

再见光亮，入目的是满庭风华，这么好看的一双丹凤眼顾玥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时半会想不起来。那双眼在女子柔和的脸庞上不显得锋利。

“你是谁？”说话间牵扯了声带，顾玥只觉得喉间刺痛无比。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她这是又病了。

“我们见过的，在水泽，你家里。我叫华半夏。”华半夏制止了顾玥起身，“我用金针封住了你体内不受控制的灵力，别乱动。”

“华半夏？云来谷的华半夏？”

难怪她会觉得这双眼很熟，她在八年前见过一模一样的，只是当年的华半夏才十二岁，还太小，除了那双眼，五官都还未长开。

“半夏姐姐，果然好看。”顾玥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干涩到起皱，不忘伸出舌头舔舐。

八年前，她见到华半夏，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姐，你的眼睛真好看！以后一定是个美人！”

“可惜我和浩澜公子没缘分。”

这是在回应当年她们分别时，年仅九岁的顾玥的童言：“姐姐，你这么好看！以后做我大哥哥的媳妇儿好不好？”

年幼的顾玥最看重的就是脸了，现在也不例外，“可惜……”她一说话，嗓子就疼的厉害，于是不说了。

“玄夜公子对你不错。”华半夏顺着顾玥的目光，看到的是守在床边，看着她的鸟首异兽，说，“我开了方子，他去给你抓药去了。”

“玄夜公子不信我。”华半夏说这句话不是在告状，而是在告诉顾玥，苍枫有多在乎她。

相柳还处于迷迷糊糊的冬眠期，苍枫不放心别人替玥姑娘抓的药，又担心她一个人在客栈遇险，便让飞廉守在这里。

顾玥依旧在笑，华半夏眼睛一亮，也笑了，说：“你喜欢玄夜公子。”

心事被戳破，顾玥向飞廉的方向努了努嘴，又摇着头。

灵伴与主人之间是存在深至心灵的羁绊的，灵伴所见所闻所思会在一定程度反应给灵师。

华半夏知苍枫对顾玥的心意并不知情，便转了话头，说：“我替你施针的时候，他不肯离开，应当是瞧到了你胸口的纱布。”

顾玥的眼皮跳了跳，依旧不说话。

“你啊！北地城是寒气、水灵及其旺盛的地方，水灵、寒气都亲近你天生的上乘水灵脉，都往你体内涌。”华半夏自顾自的说着，“你心头血耗损过多，没有精力抵御外在的灵力，灵脉中游走的灵力过剩，灵脉受不住，便又病了一场。”

“玥玥。”华半夏在年幼时就这么称呼顾姑娘了，“锁灵玉别再摘了，我不能确定你的灵脉还能受住几次灵力冲击。”

“如果受不住……”顾玥眨着眼，可怜兮兮的像是一条搁浅的小鱼，在请求路过的人将她放归湖海，“我会死吗？”

“不知道。”

华半夏听说过，尚在襁褓中的顾玥就因过于澎湃的灵力险些送命。是顾家婆婆凭着半神的实力，强行压制住了女婴体内暴走的灵力，又借锁灵玉之力锁住灵力，才保下性命。顾南浔又亲自去云来谷，请她的师父，云来谷谷主陆远出山，为顾玥姑娘诊疗。

当年的女婴已经长成窈窕淑女，根骨也不再如刚出生时那般脆弱，真的说不准，再经历几次，顾玥的下场是灵力全失沦为一个普通人，还是魂归黄泉。

苍枫归来时，脚下生风，手上什么都没拿。顾玥猜抓来的药可能被他收在百宝囊里了，不过脸色不太好，要真让顾玥形容，那就是苍少主生气了。

苍玄夜气的不轻，一张薄纸砸在华半夏的脸上，“啪！”的一声，听得生疼。

他语气不善地问：“你开的是什么药？是要给人治病，还是要人的命？”

“要人命？”华半夏冷笑，“呵！你出去多问几家医堂，除了我，还有谁敢救顾玥的命？”

苍枫和顾玥宿在步行距北地城一日远的荒野客栈时，后半夜烧着火炉的屋子骤然冷下，像是宿在冰天雪地之中，将苍枫硬生生的冻醒。醒时屋中结了层厚冰，满目水雾缭绕，还能听到小姑娘痛苦的低低呜咽声。

那场景，简直与顾玥姑娘摘了锁灵玉，灵力暴走那日的情景如出一辙。

顾玥的身体像冰川最深处的寒冰，一碰上去少年的手先冻僵了，没法动了。

锁灵玉还藏在她的衣领中，没有裂痕，完好无损地紧贴着顾玥白皙的锁骨，那条链子也好生地挂在她纤长的脖颈上。

苍枫找不到顾玥突然灵力暴走的原因，只能借着扶摇扇的力量梳理着不受控的水灵，阻止水灵乱蹿破坏灵脉。

苍枫给顾玥裹了不止一件披风，飞廉驮着二人连夜入了北地城。

大清早的城门才开，不少铺子都还封着木板，尚未营业。苍枫抱着顾玥，用自己的灵力捋着躁乱的水灵，飞廉用前蹄拍着医馆的门。

一连跑了几家医馆，无论多年长的郎中，在面对顾玥这种情况，都无奈得摇头：“灵师走火入魔，我没办法。”

他们所给的都只有两个字——

——等死！

能遇到华半夏，是他们的机缘。

年轻的姑娘尚未能到医者能出师的年龄，却入了医堂，不紧不慢，又极肯定地对苍枫说：“我能救这她。”

医堂外还站着一位年龄不大，衣着面料贵重的男子。

苍枫寻不到能救顾玥的郎中，只能信这突然闯入的女子。